第三十章 金饰华裳

“于事无补”四个字就像一根无形的刺，又猝不及防地扎进孙氏的心上，使她控制不住地挛缩了一下，瞬间就说不出话来了——孙氏左一个不放心右一个好好补偿，不就是想堵住蔺如初的嘴，让她别不知好歹地在蔺城、在外人跟前提这十几年来被自己虐待的事情么？

        蔺如初心想，既然孙氏这么提心吊胆，那自己就给她一个准话吧，免得害她晚上睡不着。

        孙氏被反将了一军，哑口无言地僵在原地，永安轩顿时安静得有些诡异。

        而本以为一句话就能威慑住蔺如初的安国侯夫人显然也没料到是这个局面，不由冷哼一声道：

        “真是伶牙俐齿的一张嘴啊。蔺夫人，我看你家二小姐可不似你说的那样老实敦厚，倒像个不省油的灯。”

        侯夫人大概在侯府横着走惯了，偶尔不长眼地碰了一鼻子灰就忍受不了，当即不分场合地拿出自己侯府夫人的威严来，说话也不留情面。

        若放在平时，孙氏是绝不会容忍被人这样喧宾夺主的，可她刚刚被蔺如初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刺得头昏眼花，差点绷不住，好在还有侯夫人给她兜着，堪堪挽住了颜面，这会儿定没有过河拆桥的道理。

        于是她捏着帕子抹了抹眼睛，一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却仍旧人气吞声的模样：

        “侯夫人言重了，初儿她从小就离开府里，说话耿直也是可以理解的，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蔺如初闻言心底冷笑，这倒成了自己出言不逊了？

        接着孙氏又用力地拉着蔺如初的手，明明眼神像刀子一样挖了着她啊，嘴上却还要语重心长地说：

        “初儿啊，虽说你这些年朴素惯了，大概也看不上那些花里胡哨的物件儿，可你要不要是一回事，母亲还是按照份例给你的，你可千万不要推脱。”

        说完也不等蔺如初开口，便冲着一旁伺候的下人喊了一声：

        “刘嬷嬷！”

        蔺如初闻声看去，便看到那个昨日在相府门前对自己大放厥词的婆子扭着粗腰走了出去，片刻又带了五六个丫鬟鱼贯而入。

        这又是闹的哪出？

        蔺如初正疑惑，便被孙氏拉着站了起来，走到一字排开的丫鬟跟前——她们一人手上都捧着一个托盘，花红柳绿，金光闪闪得的差点晃花了蔺如初的眼。

        刚将视野里的星星都眨出去的蔺如初，霎时对上了孙氏都快笑僵了的一张脸，还听到她用一种介于高兴和叹息的语气说：

        “这些衣裳首饰都是今年京城时兴的颜色和款式，我每年给你几个姐姐妹妹安排的时候都会也给你置办一份，往年都是派人送去，今年还没来得及送呢，你就回来了，正好用得上。”

        自从五年前詹嬷嬷被蔺如初打发回京城后，也不知道詹嬷嬷是怎么跟孙氏交代的，在那之后京城就再没派人去过富平乡，什么送衣服首饰，莫非半路都被劫道了？

        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儿，这屋里大概没有人能赶得上孙氏了。

        蔺如初虽然早就知道孙氏是个会装的，但这么近距离地看她那张虚伪的脸还是会忍不住起鸡皮疙瘩，于是借着上前查看衣裳的动作，摆脱了孙氏紧紧攥住的手。

        随即抬手摸了摸托盘上最上面的那件桃色衣裳，将手中被捂出薄汗狠狠地抹了一把——用力之大仿佛刚刚碰到的不是孙氏的手，而是一只大猪蹄子。

        然后她才在孙氏凝滞的神情中回过头来，冲她笑了笑说：

        “是春裳，确实正好能穿，若是再晚个十天半个月，可就派不上用场了，幸好我赶得上，谢夫人厚爱！”

        在众人大概的认知里，京城到富平乡至少也得一个月的路程。

        春裳自然是春季穿的，而孙氏刚刚说还没来得及送，可如今都是晚春了，一天比一天暖和，就算即刻送，最快也得一月后才能送到，到时候都是初夏了，就算送了也穿不了了，这送与不送又有什么区别？

        这次就算是和孙氏同一个鼻孔出气的侯夫人，听到这话也不由睨了孙氏一眼——做戏好歹也得做全套。

        孙氏脸色难看，可蔺如初偏偏笑得纯真而无邪，仿佛是真心为有新衣裳穿而感到高兴，她顿时都分不清蔺如初这话是有深意还是无心。

        只好堪堪地扯了扯嘴角，转移了话题：

        “还有这些首饰......”

        侯夫人大概是看不下去了吧，还没等孙氏说完，便也来到了身边，拿起其中一个托盘上的一支金钗来回看了看，似是开玩笑地说：

        “相府的小姐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牌面了？竟每人都置办了一整套金镶白玉首饰，莫非是姑娘们到了年龄，蔺夫人在给她们添嫁妆了？”

        然而话听着是在抬举，语气却没有半分惊讶，反倒是眼里的不屑尽显无遗。

        孙氏知道侯府什么稀奇物件儿没有，这点儿物件还不足以让侯夫人吃惊，但是不要紧，她本来也不是冲侯夫人，只要能让蔺如初开眼界就行了。

        于是她也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地接了过去，“侯夫人就爱说笑，这是我当年出嫁时戴的全套首饰，就一套。”言外之意，就是其他姑娘，就连她的亲生女儿蔺晴都没有。

        然后又是摆一副慈爱的模样看着蔺如初，语气愧疚地说：

        “我想着这十几年来确实也忽视了这孩子，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要怎么弥补才能让这孩子心里好受些，便只能将我最珍贵之物赠与初儿，只希望你不怨恨父亲和母亲。”

        蔺如初领教着她十几张脸无缝切换的本事，着实佩服，就是有点恶心，以至于每次看到需要一些时间缓缓。

        于是她的恶心劲儿还没缓过来，便听到侯夫人迫不及待含沙射影：

        “你出手倒是阔绰，也得看看人家领不领情啊。”

        孙氏闻言便换了一张紧张又期待的脸，小心翼翼地问：

        “初儿，你愿意收下这份薄礼，原谅母亲么？”

        蔺如初这次不敢怠慢，唯恐她再换一张脸，于是斩钉截铁地回答：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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