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求医
巫唧儿留下两名将士在此等候，两名则跟随她和云娘入山。
山路植被丛生，乱石耸立，极为难行，想到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巫唧儿一路未曾歇息半分，走了整整两个时辰，终于到达野观。
野观只用一些碎石做了围墙，院落里处处摆着竹筐，晒着草药。巫唧儿推开院门，只见内院门槛处躺着身着破旧道袍的老汉。他人已喝得东倒西歪，却还拿着酒壶，一个劲地往里灌。
云娘闻着冲天酒气直摇头，附在耳边悄声说道：“公主，这医士能行吗？”
云娘说得极小声，那医士像是长了千里耳：“既不信，何以跋山涉水来找贫道？走罢，走罢！”
巫唧儿连忙上前拱手道：“道长莫怪。我们确是真心求医。”
适才她就仔细观察过，老道院里晒的草药品类繁多且珍稀无比，有些她在医书上都未曾见过。
再看向老道其人，虽衣着破烂，不修边幅，但精神矍铄，一双眼睛尤为清亮。刚刚隔了这么远，依然听得清云娘所言，便知有些本事在身。
老道淡然一笑，“贫道只救有缘人。”
“何为有缘人？”
“便得他说了算。”老道指指身后，众人这才发现，老道身后赫然立着一只白猴。白猴似是有些年岁，双眼凹陷，下颌突起，正不住叫唤。
巫唧儿再问如何成为白猴的有缘人，老道不答，只将白猴留在门外，自己则起身入了内室，闭门不出。
两名将士早已气不过，便要砸门。巫唧儿拦住，亲自上前，查看白猴有无异样。
看了一会，见白猴不住弓起手挠痒，身上有些白毛已被薅秃，露出红色外皮。有过抓痕的地方，偶尔能见着黑色小虫爬过。原是起了虱子。
巫唧儿大着胆子上前，见白猴不伤人，拉起他的手，仔细拨开皮毛，不多时便找出一只黑色虱子，掐死后，又结着寻找第二只。
云娘连忙上前帮忙，却被老道喝止：“只许她一人触碰！”
云娘抬头四处查看，连老道的人影都看不见，自己的一举一动他全然知晓，心里不禁发毛。
见公主做得辛苦，最后还不知是何结果，云娘几次三番规劝，巫唧儿全当耳旁风，只专心为那白猴找虱子。
眼见巫唧儿额头浸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云娘连忙拿起绢帕为她擦汗。
巫唧儿已经尽量轻手轻脚，不料还是不小心弄痛了白猴，白猴一声尖叫，爪子立刻在巫唧儿脸上抓出一条红印。
“天可怜见，”云娘对着白猴怒目而视，“公主，我们还是下山吧。”
巫唧儿却蹲低身子，认真给白猴道歉：“相信我，下次不会了。”
看得云娘连连叹气。
老道在门里早已瞥见这幕，知晓白猴长虱子的人多，愿意花费时间和精力帮助白猴的人却寥寥无几。渡人即渡己，这女子倒是有些慧根。
巫唧儿蹲在白猴身边忙个不停，一直到太阳落山，白猴终于发出舒服的“哼哼”声，巫唧儿已是累得腰酸背痛，连直起身子都要云娘搀扶。
竹门“吱呀”一声打开，老道笑容满面走了出来，“夫人善行，在下佩服。何人需要求治？贫道自当尽力。”
巫唧儿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立刻带着老道下山，坐上马车，疾驰入城。
王帐内，百里信忧心不已，离王的病情已然变重，好不容易降下去的体温，又烧了起来。
张豫在床前踱来踱去，忽听得门外传来马嘶声，疾步奔出，见巫唧儿果然带了老道回来，震惊之下，不免心服。
老道先查看了离王的伤势，又要来箭矢查看。他将箭矢里的黄色粉末全部敲出，倒入水碗，不多时，水中粉末自行聚集，呈现出一朵黄水仙的模样。
老道轻笑一声：“原来中的是水仙蛊。”
他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一味药材，让军医拿去煎服。连服三天，离王自可醒来。
众人闻言，皆是大喜。
张豫一改先前的狂妄，当即对着老道行跪拜之礼。
老道摆手：“不必谢我，要谢，就谢这位夫人吧。”
想到之前对巫唧儿出言不逊，张豫难得羞红了脸，他轻咳两声，内心想道歉，却怎么都拉不下脸。
巫唧儿眼风都未曾往他那扫过，一心都扑在离幽身上。
待军师端上熬好的汤药，巫唧儿亲自服侍药汤，眼见离幽一日日好转，自己却因长途跋涉，劳累奔波而病倒。
更令人难堪的是，之前帮白猴捉虱子，自己也被染上，头痒无比。
云娘想了诸多法子，依旧不起作用。
她去找老道要药方，老道哈哈一笑：“贫道有对付虱子的良方，何以让白猴受苦至此。”
云娘气急，只恨自己无用。
巫唧儿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声音并无波澜：“云娘，将我的头发都削去吧。如此方得根治。”
“那如何使得？”云娘立刻拒绝，“公主一头秀发，柔顺飘逸，若都剪了，不成庙里的姑子了么？将来如何……”
云娘压低声音，“如何博得王上欢心？”
巫唧儿垂下眼眸：“无妨。”她尽力请老道救治离幽，还他为自己受伤之情。
现下人人皆知她是王上纳下的妃子，已经得到了当初想要的东西，往后有没有宠爱，似乎不是件要紧的事。
只是，为什么想到要以变丑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心里会有点痛？
巫唧儿摇摇头不愿深想。
云娘端来硫磺水，为她洗净头发，终是拿起了剃刀。
长发徐徐飘落，地上黑压压一片。不多时，巫唧儿头上便须发不留。
云娘转到巫唧儿面前，怕她伤心，安慰道：“公主眉眼生得好，就算没了头发，也是这羡城最美的女子。”
巫唧儿微微一笑，拍拍云娘的手，“没关系，很快就长出来了。王上如何了？”
云娘拿起绢布，一边快速给巫唧儿缝制帽子，一边回答：“听军师说有所好转。应是快醒了。”
“那便好，”巫唧儿起身，“扶我去看看。”
第三日，离幽终于睁开了眼睛。老道连忙上前查看。
除了手臂的箭伤仍未好全，其他伤口都已愈合。阴错阳差，那黄水仙蛊虫，竟是龙鱼的天敌，将龙鱼噬咬的伤情治得七七八八。
“只等王上箭伤好全，便无大碍了。”老道抚着胡须。
“我睡了多久？”离幽迷迷糊糊答。他想起身，手臂箭伤传来一阵裂痛，张豫连忙上前搀扶。
百里信喜极而泣：“王上已昏睡八日。”
“八日？”离幽顿时心急如焚，“与术国战事如何？齐勤如何？”
“五万锐甲，只剩一万残兵。只知齐勤将军被蛊国俘去，目前并无消息。”
此次战事惨烈，在场的人皆是黯然。
“王上莫急，”张豫粗声粗气，“我过几日便清点兵将，打上蛊国，定要把齐将军带回。”
离幽沉思，“现下兵力受损，还得从长计议。”
百里信忙道：“王上有所不知，夫人早带了十万精兵过来，现在我们手上，共计十一万兵马，碾压区区蛊国，不成问题。”
“夫人？什么夫人？”离幽一头雾水。
“咳咳，”百里信也有些不自在，王上只是私下里纳了妃，并无封号，“夫人”是他随口喊的，也不知王上作何想，喊得对不对。
张豫于心有愧，当即如倒豆子般，将夫人这一路如何带兵赶路、如何发现箭矢有毒、如何亲去西樵山请动老道医治通通道出。
“末将先前见她娇滴滴的，不堪其用，哪料是个女中豪杰，对王上一片痴心。这几日，为了照顾王上，夫人都累病了。”
百里信连连点头作证。
“她人在哪儿？我要见她。”离幽挣扎着便要起身。
王帐掀开，巫唧儿推门而入。众人只见她头上带了个绢布缝制的平顶帽子，帽子下不着寸发，皆是吃惊。
离幽定定看着她：“你的头发……”
巫唧儿打断：“王上可觉哪里不适？”
离幽只看着她，突然动怒：“孤问你的头发！”
巫唧儿从未见离幽如此骇人模样，想到自己为他做的一切，委屈涌上心头，任眼泪打转，偏过头不答。
老道抚着胡须，厚着脸皮插话：“便是贫道的不是了。老道有一朋友白猴，染上虱子，难受无比。贫道便发誓，下一位求医的人，须得帮白猴把虱子捉掉，贫道才能下山救治。”
“不巧，夫人便是那个去求医的人。她亲自替白猴捉干净了虱子，贫道便立马下山来到这里。”
众人听闻，皆不约而同看向巫唧儿。这般娇美玲珑的人，亲手为白猴捉干净虱子？一时间心里都钦佩不已。
张豫更是暗暗发誓：日后谁敢唤她妖妃，便是跟他张豫过不去，他见一个，打一个！
经受的磨难就这样被老道诉诸人前，巫唧儿多少有些尴尬。
她转身，便想离开。
却被离幽拉住手：“过来，西樵夫人。”
离王在位的第一年，巫唧儿被封为“西樵夫人”。
为了这新晋的夫人，大赦离国。
此前，离国只有立后才可大赦天下，民间不知内情，又听闻其美貌，皆指“西樵夫人”为“妖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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