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中蛊

离幽昏睡的第三天，军医依然束手无策，只能靠参汤吊着。

        张豫一拳砸在门柱上：“都怪末将无能，没有摸清军情，着了那术国的道！”他一把抄起画戟，“我这就去找那术国小儿拼命！”

        “张将军不可！”百里信连忙拦住，“现下齐将军被俘虏，王上龙体堪忧，若你再出事，我离军再无可主事之人。若术国再次发兵，羡城危矣，离国危矣！”

        张豫将画戟往地上一顿，那画戟顿时没入沙地两寸深：“军师，那你说，怎么办？”

        “我已休书给太后，请求援兵。且再多等两日，兴许会有转机。”

        张豫无法，看了一眼闭目昏睡的离王：“我再去城中寻访，看有无良医可让王上早日醒来！”

        巫唧儿一行人快马加鞭，终于在第三天夜里，抵达羡城。

        羡城是离国边陲的一座小城，一年分干湿两季，植被繁茂。再往南，越过羡山，便是术国。

        巫唧儿入城，随处可见就地休养的将士，大多负伤。五万锐甲，只剩一万残兵，代价惨重，可见一斑。

        百里信正同军医一起为离幽熬着汤药，大帐掀开，一位年轻女子走了进来，臻首娥眉，娴静淑雅。

        百里信当即大喜：“夫人可算来到！”

        一旁的张豫面色古怪：“这……便军师说的援兵？”

        百里信给了他一个噤声的眼神，亲自将巫唧儿迎至内室。

        张豫这才明白，来人竟是那传说中的“妖妃！”

        他早有耳闻，王上临行前为了这妖妃受了刑，早对她心存芥蒂。不过，他以为的妖妃，不是烟视媚行，便是只知搔首弄姿，如今这个看着一副良家模样，哪知连王上那样不近美色的男子都被迷得入骨。

        可见，“妖妃”也是不断进化，所见并非所得。

        张豫在心里冷哼一声，她在宫里祸害王上也就罢了，竟然巴巴赶到前线来，若不是看在军师的面子上，当场就要将人赶走。

        往后须得多留个心眼，不可叫那“妖妃”再祸害王上。

        巫唧儿转入内帐，见离幽躺在竹床上，双目紧闭，面色发白，左臂缠着厚厚的纱布，依然有鲜血渗出。她疾步上前，揭起离幽额上的粗布白帕，用手探了探，还好，没有发烧。

        云娘和于公公见到一向龙行虎健的王上成了这副模样，皆跪倒一旁，泪落不止。

        “军医如何说？”巫唧儿回头，一脸忧色。

        “王上先前受龙鱼咬伤，军医费了好多功夫，总算将伤口一一止住。”百里信回忆，“大战之后，齐将军被俘虏，王上气急，亲自追敌，以致左臂中箭。”

        “箭上可有毒？”

        “我让军医们看过了，他们说箭矢无毒，可是瞧着有点古怪，且王上的迹象，确像中毒。”百里信让军医呈上箭矢。

        巫唧儿仔细查看，箭矢是普通的三角形状，只在箭尖处有个极细的小钩。她眉头跳了跳，箭矢若带钩，反而不容易扎进人身。除非，带钩的箭矢另有玄机。

        她以绢帕覆手，欲拿起箭矢细看。

        “夫人不可！”百里信连忙阻拦。

        “无妨，”巫唧儿捏起箭矢，将其翻转过来，果然见钩中有个小洞，细看里头还残留了些粉末。

        “军师，军中其他中箭的将士，可有同王上症状一样之人？”

        “约莫有五六个。”

        是了，这箭矢做得如此精细，必然不会大规模应用于战场。巫唧儿让军师将中过箭的将士们的箭矢收集到一处，果然，与王上症状一样的，箭矢都带钩。

        “夫人英明，我就这叫军医过来，看看这钩里藏了什么毒。”百里信待要转身，被巫唧儿叫住。

        “且慢，”巫唧儿秀眉拧在一起，“离国将士可曾与蛊国士兵交过火？”

        百里信满脸惊骇。此次术国暗地里伙同蛊、毒二国，打得离国措手不及。按理来说，张豫将军派出的探子也是军中老兵，不可能探不到那么多人的存在。

        离国内部，一定出了问题，要么有内奸，要么有人瞒报，伙同术国，里应外合，导致这回损失惨重。

        王上中毒，寻常人第一个怀疑的便是毒国，为何夫人首先就提到蛊国？莫非，她知晓什么内幕，或者，干脆参与其中？

        百里信心里一沉，若是如此，哪怕离王醒来怪罪，他也要替天行道，为那牺牲的四万将士，斩了这妖妃。

        巫唧儿丝毫不知百里信内心所想，“我以前在古书上见过，蛊国擅用钩状箭矢，将蛊虫连通其爱食的花粉一同藏于钩内。有花粉慰藉，蛊虫在钩内安眠，而一旦箭矢扎入人体，花粉洒出，蛊虫则焦虑难安，顺着血脉在人身四处游荡。军师你瞧，洞口处的粉末，便是那花粉。”

        百里信凑过去，果然留有黄色的细小粉末。他心里的猜疑，一朝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佩服。

        “夫人心细如发，果然发现玄机。”他脸上一喜，“我这就差人去军中查问有无懂蛊之人，看王上中的是何蛊。”

        巫唧儿点点头。

        待军师走后，她轻轻抽散离幽胸前的绳结，将衣服解开。

        眼前的情景让她呆住，离幽胸前都是细细密密已经结痂的黑点，有几处大点的伤口反复溃烂，至今都没有痊愈。

        仅是龙鱼，已让离幽痛苦万分，何况还有箭伤。

        “云娘，拿保中丹给我。”

        云娘稍有犹豫：“公主，这保中丹乃是您生母留下的，只剩三粒了。”

        “快去！”

        巫唧儿甚少对她疾言令色，云娘不再出声，迅速去行李中翻出了一只红色木盒，拿出精巧的玉瓶。

        巫唧儿迅速拔去瓶塞，喂了离幽一粒丹药。

        然而，离幽昏睡多日，丹药一直含于舌下，无法下咽。巫唧儿当即俯身，将他的口捏开，自己以口渡气，终于慢慢将那丹药送去离幽体内。

        云娘看在眼里，公主一向善良，平日虽也救人，心中却无挂碍。这次救离幽，整个人感同身受，焦急万分，有什么东西依然悄悄改变。

        百里信同张豫入得内帐，他们问遍了军中，并无人懂蛊。

        “那城中呢？羡城接近蛊国，总有人懂吧？”巫唧儿立马应答。

        百里信看向张豫，那长满络腮胡子的大将军犹豫道：“西樵山有一野观，里头有位医士，据说最擅解毒。”

        百里信一巴掌拍他背上：“既如此，你怎不去请？”

        张豫一跺脚，“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医士，银钱、官位、美色，通通不要。我去了三回，回回都被拒之门外！请不动，请不动！”

        “亏你乃一介武夫，不会直接将他绑来么？”百里信气急。

        张豫涨红了脸：“我是要绑的，可那医士说，不是他真心想要医治的人，是医不好的。绑了他去，就算是死，他也不会开半个药方。”

        百里信叹口气：“让我去会会他！”

        巫唧儿拒绝：“军师，羡城还得你来坐镇，以防生变。张将军，劳烦你带我去！”

        张豫偏过头不看她，满心不愿，他一五大三粗的男子都拿那医士毫无半点办法，这娇滴滴的妖妃去了能作甚？无非是浪费时间。

        推脱间，巫唧儿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的声音急转直下，“不好，军师，王上中箭这是第几日了？”

        百里信掐指推算：“应是第五日了。”

        巫唧儿脸色蓦然苍白，“听说，只要到第十日，蛊虫便会爬入人脑，届时，药石罔效。”

        在场的人皆脸色一变，百里信催促，“张豫，速带夫人去找那医士！”

        张豫仍垂死挣扎：“我若去了，术国再攻打羡城，该如何处之？”

        巫唧儿一双美目瞪着他，眼里的怒意让他如芒在背，“张将军放心，太后命我带来十万精兵，明日便可抵达羡城。你只需送我找到那医士，便可返回羡城。”

        被那目光刺得一凛，张豫咬咬牙，终于吩咐士兵套马，带着巫唧儿与云娘去往西樵山。

        山路难行，抵达山腰，便无路可供车马行走。

        巫唧儿下车，吩咐道：“将军留下四名将士供我差遣，即可自行安排。”

        张豫抱臂道：“这可是你说的。”他清点四名士兵，自己骑马奔驰而去。

        张豫一路疾驰，于傍晚时分回得城内。百里信往他身后看去，空无一人，“夫人呢？”

        张豫白眼一翻，“她要留在山上，让我自便。”

        百里信气急，“你叫她同云娘如何回城？”

        听到留下四名将士和马车，百里信神色稍缓。

        见张豫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将他拉到一旁：“王上身边的于公公你是知道的，他和云娘年纪大、经事儿多吧？见到王上，除了苦倒一旁，还会做什么？”百里信抚须赞叹：“倒是夫人，遇事冷静，有勇有谋，若为男子，必是将才！”

        “军师，连你也为她蛊惑？别忘了，她顶着的可是妖妃的名头！”

        “张豫，你莫意气用事！”百里信狡黠道：“若她成功带回了医士，救好了王上，你当如何？”

        张豫将马鞭往地上一甩，对着扬尘起誓：“若她带回医士，治好吾王，我张豫，此后唯她马首是瞻，莫敢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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