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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糖


中元前天。

        刚下了早课,宋煊独自一人返回潇瑜峰,原本便是缓步行着,行至悬桥周围已然不见人影,宋煊心里郁闷难抒,脚下也是越走越慢。

        昨日,方暮舟携着林霁霜与钟珝接了委托,外出任务。

        宋煊本想跟去,却因他现下的情况着实不便见人,而此去行动也不知会持续几天,易容之术风险太大,便只好妥协。

        毕竟当时参与围剿荏略一战的修士数量众多,上至各派宗主、下至刚入道修习的小修士皆在内,若当真遇到,宋煊当真不知如何解释明明应当躺在地底的自己,为何会凭空出现。

        但更多的也是不愿方暮舟为难。

        只是如此一来,本就清净淡雅的潇瑜峰便只剩宋煊一人,再加之夏日燥热,宋煊自己一人待着实在无趣至极。

        茗雪居院内他已打扫了数遍,闲来无事之时宋煊怕樱桃树上已然熟透许多时日的樱桃烂掉,便将其全部摘了下来,以灵力养着,等着方暮舟回来时吃。

        想着这些,宋煊便已经凭着习惯,走到了茗雪居门前。

        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狂然生长的樱桃树伸出墙外的枝叶,宋煊看的欢喜。

        潇瑜峰那时时常遭妖兽围困而陷入险境,而自己不在的这一年,这樱桃树也一直处于无人看顾的境地,如今竟仍能勃然生长,结的果子也是甜的沁脾,当真不容易。

        宋煊推门进入,环顾四周,目光最后却还是落到了樱桃树上的秋千之上。

        多了这秋千,茗雪居变多了许多人气。

        至少,宋煊是这般想的。

        方暮舟并未怪他擅自将这秋千重新搭上,但除去那日脚伤,却也是从未坐上去过,就算宋煊邀请,方暮舟也只是含着淡然的笑意摇摇头。

        想到此,宋煊便更为郁闷。

        历经这几日,宋煊更为确信,方暮舟虽表面仿佛恢复如常,其实心中仍有顾虑,这也导致了二人之间所谓的隔阂。

        宋煊这几日总是十分主动,在任何事上都是如此,每当此时方暮舟也都会接受他的心思,也会作出回应,但却仅限于此。

        这让宋煊心中郁闷,却并非充积怨气,毕竟只要方暮舟心中舒坦,他只当这是对自己肆意妄为的惩罚。

        只是每每深夜,宋煊都会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难道他和方暮舟注定回不到以前那般了吗?

        明明每次方暮舟面上的笑意都不是假的,甚至真切至极……

        宋煊怎会甘心?

        他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拥有着现代思维的人,虽说面对感情时活像个初出茅庐的毛愣子,但看不清那人的心思也罢,至少他明确自己心中究竟想要什么。

        他喜欢方暮舟,他还从未对其展开过攻势,此时便认输未免太过小性,他还不至于这般懦弱、不敢尝试。

        ……

        “有人在吗?”

        或许是想通了积郁心中的事情,宋煊不知不觉间竟趴在院中的小石桌上睡着了,以至于被不住的呼喊叫醒时,还恍神了许久才回神。

        也是这时才发现,自己这一觉竟直接睡到了未时有余。

        本以为是方暮舟他们回来了,宋煊猛地弹起整理之时,却分明辨认出这声音稚嫩异常,怎会是方暮舟呢。

        宋煊一边嘲笑着自己当真是关心则乱,一边赶忙至门边打开了门。

        四目相对,二人皆是一愣。

        宋煊确认自己见过这个孩子,毕竟与方暮舟有关的人他想忘记也难,只是一时倒真想不起他的名字。

        于是宋煊正在脑海中回想这孩子的名字之时,却见他突然红了眼眶,于是赶忙望天,只是那两行泪仍是强忍不住沿着这孩子的脸颊直直滑下。

        宋煊一时慌了手脚,毕竟自己没有什么哄孩子的经验,话语也几乎不成句,“你别哭呀,哥哥我长得有那么丑吗?哥哥给你糖吃好不好,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那孩子一只手里提着好几包配置好的药物,便只能用一只手擦掉眼泪。

        宋煊见状,便赶忙自这孩子手中接过沉甸甸的药物,继续哄着,“乖啊,不哭了,哥哥给你摘樱桃吃。”

        那孩子又抽泣了几声,方才止住了眼泪,用那稚嫩还含这些鼻音的声音说道:“这是我师尊让交给玄设仙尊的药,这是安眠的药物,这是压制仙尊体内余毒的药,剂量与每日服药的时间照旧。”

        听此话语,宋煊脑中的想法便只剩下一个,他师尊每日这般吃药,怕不会吃坏吧?

        思索许久,宋煊才恍惚回神,这才意识到这孩子是顾长老坐下的弟子。

        “淮星?”宋煊试探着叫出了自深深回忆中寻到的这个名字,看到那孩子听到之后又要落泪的神色,宋煊便知自己说对了。

        “宋师兄原来还记得淮星啊,淮星还以为师兄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愣了许久,主要是只一年时间,淮星便长高了这么多,师兄自是要犹豫一会儿了。”

        宋煊说的是实话,毕竟现在的淮星相比一年之前最后一次见到他时,已经高出一个脑袋了。

        “可是相交师兄,我还差很多,”淮星垂着脑袋,乖巧的模样像只可怜兮兮的小兽。

        宋煊没忍住伸手抚上了淮星的脑袋,“师兄年龄比你大啊,总有一天,淮星会长过师兄的。”

        “可是,师兄这一年都去哪了,淮星很想你,”淮星话题转变的太过生硬突然,宋煊愣神许久,神色也含满了无奈。

        自己耗费心思想一笔带过这伤心事,没想到这孩子这么不给自己面子,还非要提起。

        宋煊抚了抚额,摇了摇头,语气却仍温和异常,“师兄没怎么样,再说师兄这不是回来了吗,淮星便不要多想了,往后欢迎随时来找师兄玩啊。”

        淮星稍抬眸才能对上宋煊的眼睛,随即再次开口,“师兄不用瞒着我,我知道师兄经历了什么,但师兄能回来淮星真的很开心,若师兄不愿我提起,我便不再提了,师兄切莫怪罪。”

        “怎会呢,”宋煊看着淮星这幅小大人的正经模样,不由失笑,“师兄疼淮星还来不及呢?”

        二人这一叙旧便没注意到时间,在确认了淮星今日已经没了其他任务之后,师兄更是提出了要带淮星下山游玩。

        话说易容几天要想不露破绽倒是不大现实,但宋煊这次只易容几个时辰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可是,师兄……”淮星蹙着眉,像是还有什么顾虑一般。

        宋煊佯装出一幅恼怒的模样,询问道:“淮星究竟还有什么顾虑,你已经说了好多遍‘可是’了,却一直没‘可是’出个名堂,怎地?是不愿同师兄一起下山?”

        “不是……”淮星垂着脑袋,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许久才被宋煊打断。

        “那就不要再犹豫了,师兄可还答应了要给淮星买糖吃,淮星总不忍心师兄食言吧?”

        ……

        宋煊未至楚郢山脚便已然换了一副容貌,还隐去了全部的灵力。

        “师兄这是做什么?”淮星不解询问。

        宋煊知晓这孩子聪慧,便没想着要瞒着他,却也稍稍含糊了许多,只说自己现下尚且不大方便露面,淮星便也不再多问。

        许是中元节将至,镇中热闹欢腾。

        街道被高挂的灯笼照彻,人群穿梭其中皆是带着笑意、交谈甚欢,当真繁华异常。

        宋煊与淮星顺着人流在街道中穿行,行径许多小摊,皆会停留。

        淮星当真还是个孩子,看到些新奇玩意便惊奇的走不动道,此时便是停在一摊贩处,被各式各样的花灯扰了眼。

        “淮星可有喜欢的,师兄送给你呀,”宋煊朝淮星挑了下眉。

        淮星却只是摇了摇头,目光中的不舍虽隐藏很深,却仍被宋煊察觉。

        “那好吧,淮星当真不再考虑考虑?”宋煊顺着淮星的目光瞟过去,只看到了铺子中央摆着的一个手提的竹编灯笼,只是不同之处便是被编作了竹节的模样,其上还有画作的竹叶以作装饰。

        淮星为表决心直接站了起来,更是即刻转身,“不考虑。”

        宋煊看着淮星迈出的步子,无奈笑道:“别走那么快嘛。”

        二人又逛了许久,宋煊每提到要给淮星买些吃的、玩的,淮星皆会拒绝然后加快脚步,根本不给宋煊停留的机会。

        宋煊也是十分无奈,最后只说自己饿了要去买个烧饼,只让淮星站在巷子口等他。

        淮星即刻便答应下来,不料却等了许久,甚至连人群都又散去了些,才看到了宋煊返回的身影。

        只是宋煊左右两只手上都提了东西,甚至还有那只花灯。

        “淮星别愣着了,快来帮哥哥提着。”宋煊朝满脸疑惑的淮星喊道。

        待淮星来到自己身边,宋煊却只将那只花灯递了出去。

        “师兄这是做什么?”淮星垂眸盯着自己手中的花灯,欢喜也有,却更是恼怒,“师兄说要买烧饼,原来是藏了这个心思?”

        “淮星不要生气嘛,师兄看你喜欢才买下给你的,也没花几个钱,”宋煊被淮星认真至极的眼神盯着,心里竟无端有些发毛,解释起来也是不断嘴瓢,“不过,更重要的是这个。”

        宋煊自怀中掏出了一个糖葫芦塞给淮星,“师兄答应了给淮星糖吃,便绝不会食言。”

        “师兄……”淮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无比珍惜地将东西接过,而后又挤出一个无奈至极的笑,“淮星再不同师兄一同下山了。”

        “别呀,”宋煊憋着嘴角,一副委屈的模样言道:“师兄怎也不会如此了。”

        最终,二人仍是提了不少的东西返回。

        除去给淮星买的东西,宋煊怀中几乎全是卖给方暮舟的东西。

        不过多数是糖。

        毕竟时常喝那苦药,本就畏苦的方暮舟难受却也不愿表现出来,时日长了憋出病了可如何是好?

        行至楚郢山山脚,宋煊与淮星正交谈着,却见头顶飞过三个御剑并行的身影。

        为首之人那一身霜衣如常,宋煊怎会认错。

        是方暮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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