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陈音佳睡得不沉，半梦半醒间听见刻意压低的对话声。
“……辛苦你了，还特意陪她过来。”是陈敏的声音。
然后她感受到头枕着的肩膀微动，姜楷枫说话：“应该的。正好跟她在一起，就过来看看。”
他们声音小，但陈音佳还是醒了。
姜楷枫察觉到，垂眸问：“我吵醒你了？”
“没有。”陈音佳声音喑哑，还不是很清醒，“没睡沉。”
她把帽子撩开，看见陈敏站在他们面前，倚着前面的座椅靠背。
等候区的人比刚才少了点，何姨在前面坐，她旁边的似乎是陈父助理。陈因年刚从洗手间回来，像是洗了把脸。
陈音佳现在醒了，姜楷枫不适合在长辈面前坐着，站了起来。
“妈妈。”陈音佳也跟着起身，清醒了点，补上迟到的介绍，“这个是姜楷枫，之前跟你说过的。”
其实陈音佳那副乖软长相是遗传了妈妈，但陈敏毕竟是干了十年的总经理，气质干练，跟陈音佳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像。
陈敏点头，对姜楷枫微微一笑，跟女儿道：“我们刚刚聊了会，正好想跟你说，有空带他去我那里吃顿饭。”
“好。”陈音佳不知道他们刚刚聊什么，看了眼姜楷枫，从他神情里看不出什么。
她问陈敏：“里面还没出来吗？”
陈敏神情淡下来，像是怜悯又像是别的什么。
“下了一次病危通知。”
陈音佳抿了抿唇。
忽然，垂落在身侧的手被姜楷枫无声握住，陈音佳看向他，摇摇头示意她没什么。
没一会，前面手术室的门打开，有医生从里面出来。
何姨跟一些家属立刻围过去，医生说了什么确认家属身份，何姨一个劲点头，其他人都散开了。
陈敏直起身，轻声道：“去看看。”
“……能不能醒还要看情况。”医生对何姨交代道，“如果顺利的话，过两天就可以从icu转去骨科了。”
基本顺利。
医院安静氛围带来的窒感消散，陈音佳还是松了口气，肩膀被姜楷枫捏着按了按，身体也放松下来。
“没事。”他轻声道。
陈音佳应道：“嗯。”
何姨几乎是喜极而泣，不停跟医生道谢，陈父助理去处理后续事情了，陈敏在跟陈因年说话。
之后的事就不需要陈音佳陪着了，何姨几番感谢送走了陈敏和他们。
走的时候已经快三点了。
陈敏本来要自己开车，陈音佳硬是看着她找了个代驾，等陈敏走了，她才跟着姜楷枫上车。
车里有暖气，陈音佳的羽绒服脱了垫在身后，整个人就像缩进羽绒服里。
“好累。”她突然叹道。
心累，身体也累。
存在着羁绊，她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只是确实情绪很复杂。
谈不上是担心之后石头落地，她单纯就是觉得累。
姜楷枫控着方向盘，声音也放轻了：“睡会？”
“十分钟就到了。”
“到了我抱你上去。”
陈音佳笑了下：“哪有那么娇气。”
说是这么说，但进小区的时候，陈音佳已经睡着了，地下停车场的减速带都没能震醒她。
被姜楷枫抱起来的时候，她才醒了。
陈音佳在腾空状态下懵了一会，发现身上羽绒服反穿着，反应过来拽他衣服。
“我下来吧。”
姜楷枫不放手，锁好车走进单元楼。
“我想抱。”
他这么说，陈音佳就没有执意要下来，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今天睡这里吗，晚上开回去不安全。”她声音瓮声瓮气，困得不行。
姜楷枫按下电梯按钮：“陈音佳同学，半夜邀请别人留宿很危险的。”
“嗯。”她反应有点慢，“你又不是别人。”
这话说得姜楷枫想笑，唇边勾起弧度，低头看见她安心闭着眼的样子，半真半假地道。
“我也很危险。”
陈音佳明明很困，听见这话还是闷闷地笑了：“嗯。”
抱着她进了家门，姜楷枫把她放到玄关坐下，等她换鞋，自己站在门边。
陈音佳慢吞吞地脱靴子，抬眼看他：“真要回去？陈因年的房间可以睡，书房也有沙发床。”
姜楷枫倚着门，跟她对视一会，见她还是看着自己，失笑道：“你都这么留我了，我还回去干嘛。”
陈音佳笑笑，起身给他让开位置，踩着拖鞋去开暖气。
“洗手间镜子后面有新的牙刷牙膏。嗯……还缺什么就在书房衣柜里找，应该都有。”
“知道了。”
姜楷枫换鞋跟进来，很轻地掐了下她的脸。
“去睡吧，怕你困得下一秒栽地上。”
陈音佳想想应该没漏交代什么：“那我先睡了，你随便。”
“嗯。”姜楷枫应道。
陈音佳进了卧室，关门前却像是想起来什么，反身趴在门边，朝他看过来。
“晚安？”
姜楷枫笑了：“晚安。”
得到回答，陈音佳满意地合上门，换睡衣睡觉。
-
次日，陈音佳是被老肖的电话吵醒的。
她闭着眼接通电话，老肖声音几乎是左耳进右耳出。
“……已经18号了小陈同学，你还记得广告商在等吗？图呢？”
“嗯。”陈音佳含糊地应下。
过了两秒，她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我知道了，下午发给你。”
挂掉电话，陈音佳在床上缓了片刻，才爬起来洗漱。
从卧室出来，看见姜楷枫坐在她工作台前玩手机。
后面落地窗的窗帘拉开了，玻璃上隐隐浮着水雾。他的项链露在外面，低头看着手机的时候，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有点冷。
姜楷枫是真的长得很好看。
随性的气质会中和他身上的攻击性，张扬，但并不锋芒毕露。
“起这么早。”陈音佳走过来，“占着我工作台干嘛。”
工作台上比较乱，显示屏数位板就占了大块位置，旁边还有置物架，放了很多打印稿和漫画笔记。
姜楷枫没动她桌面，只是坐在滚轮椅上。
走近了，陈音佳才发现他身上不是新买的高领，而是昨晚洗的针织衫，领口比较低，锁骨也露出来，一眼就看见了他脖子上还没褪的吻痕。
姜楷枫拿起手机，让她看见连着的充电线。
“手机没电，用了你的充电器。”他低头看了眼时间，“怎么现在就醒了？还不到九点。”
陈音佳注意力不在这，说话不太经意。
“被老肖打电话来催稿了。”
她站在椅子前，伸手摸了下他脖子上的红印。
在锁骨上面，有点明显，跟切片车厘子贴上去一个效果。
姜楷枫起床才照过镜子，知道她在摸什么，笑了声，抬眼看她。
“下次轻点啊。”
“噢。”陈音佳唇边不自觉显出梨涡，“好的。”
她这样笑得姜楷枫心痒。
何况她手软偏凉，指甲轻轻刮过，让他很难不起心思。
姜楷枫及时握住她的手，重新扯回话题：“你之前说他一般不会催你交稿。”
陈音佳摇头：“连载不会催，这次是其他老师的广告图。因为老师没空，所以交给我画了。”
“义务劳动？”
姜楷枫起身，把她往餐桌那边带。
陈音佳由着他，边走边答：“那倒不是，有钱拿。”
“行，先吃早餐。”姜楷枫按了按她的肩。
餐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国风食盒，看到吃的，陈音佳注意力瞬间转移了。
“你叫人送来的吗？”
“嗯。”
陈音佳坐下来感叹：“不愧是小姜总，我还是第一次在家吃到云水阁的早餐。”
姜楷枫没理她的调侃，从后面捏了下她耳朵。
“因为你早餐都是睡过去的吧。”
他的指腹温热，不轻不重在耳垂上捏一下，陈音佳往旁边躲开。
“诶，不要老是动我耳朵。”
她没打耳洞，耳垂很肉，手感其实很好，可惜不让摸。
姜楷枫搭她的椅子靠背上，指间缠着她的发尾：“为什么。”
“不太习惯被别人碰。”
陈音佳拉开食盒抽屉，在桌上放好。
他挑眉：“你昨晚才说我不是别人。”
陈音佳一顿，拿了个桂花糕，反手塞进他嘴里：“少偷换概念。”
糕点入口即化，姜楷枫被堵嘴，眼里蔓开笑。
他从陈音佳身后伸手，拿了块绿豆糕，手快地往她嘴里塞。
“唔！”陈音佳猝不及防，后仰都没躲过，被放进嘴里，听见身后这人在笑。
陈音佳回头瞪他。
姜楷枫笑道：“你先动手的。”
陈音佳不得已咽下那块绿豆糕，好气又好笑：“哥，你今年三岁吗。”
姜楷枫低头下来，凑到她面前，项链一摇一晃。
“是啊，所以姐姐别欺负我。”
他故意在跟她开玩笑，所以声音低又慢，里面全然是笑意。
-
这次陈父住院，不管是陈因年还是陈音佳都心情复杂，原定跟陈敏去澳洲过年的计划也取消了，就在静海过年。
他从icu出来那天，陈音佳也去了。
她其实还没想好要怎么跟父亲对话，因为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公园，不欢而散。
说到底，她虽然担心不多，但还是在意的，不管是出于礼数还是情感，她都该去看看。
没想到正好撞上了几位亲戚。
单人病房里，何姨坐在陈父床边剥水果，沙发上是陈父的哥哥和大姐。
陈音佳认识这两位长辈，只是没怎么打过交道。
她进门时愣了一下。
病床上，陈父穿着宽松的睡衣，整个人掩盖不住的憔悴，手和腿都固定了石膏。看见是她，也没什么反应，转过视线。
“音佳来了。”何姨先起身，笑着从她手里接过果篮，“因年今天回家休息了。”
陈音佳笑笑：“嗯，我知道。”
海大附医的条件好，而且陈敏跟院长提前打过招呼，给陈父安排的这间病房属于院内资源，装潢和舒适度都是酒店标准。
那两位伯伯姑姑坐在靠窗那边的沙发上，于是陈音佳就坐在进门几步的茶几边。
她向两位长辈点头致意：“大姑姑，伯伯。”
两人都应下了。
大姑姑礼貌笑道：“这是音佳啊，都长这么大了。我记得是比小年大七岁，应该是二十五了？”
“差不多，二十四。”陈音佳笑笑，看起来很乖，“姑姑记性好。”
大姑姑：“那肯定记得，我也算是看着你出生的。”
陈父是家里老四，是最小的，也是混得最好的，其次就是这位大姑姑。
她老公在泉阳老家的政府工作，这也是陈家其他人都留在泉阳的原因，否则手术那天何姨不会联系不到人。
陈音佳问何姨：“何姨，医院这边没什么问题吧？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何姨：“没问题没问题，麻烦你们了。”
陈音佳说着不麻烦，目光转向病床上的陈父，父女俩对上视线。
“你呢？”她问，“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可能是因为陈父跟记忆中的样子不太一样了，陈音佳也难得平静地主动询问。
以陈父的自尊心，他永远不会承认自己不方便。
他没回答，而是问：“打算在哪里过年？”
陈音佳答道：“留在静海过，要跟姜楷枫爸妈吃饭。”
“你们怎么打算？”陈父声音仍然是沉着且淡漠的，“有没有结婚的准备？”
若是以往，陈音佳大概率不会理他。
但她今天居然回答了：“有，但是不着急，明年或者后年吧。”
陈父皱了下眉，似乎是不太满意。
“嗯。你年后也带他过来一趟。”
陈音佳不答。
她暂时还不想让他以父亲的姿态出现在她跟姜楷枫的关系里。
“看情况吧。”她说。
“看什么情况。”陈父语气淡，听起来不像商量，“带过来聊聊。”
就是那个瞬间，陈音佳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起身道：“我还有事，这就先走了。”
很突兀，大家都听出她语气淡漠和不礼貌。
大姑姑跟伯伯都皱了眉，陈父更是，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没有勒令陈音佳站住，甚至什么话都没说。
出了病房，陈音佳呼出一口气，给姜楷枫发了消息。
他昨天跟说想带她去个地方，陈音佳想着今天反正要来医院，就让他直接到医院接她。
“音佳。”
身后有人叫她，陈音佳停下步子。
何姨从后面追上来，她这些天一直在照顾陈父，面色不太好看。
“你爸爸一直在担心你，上次他跟你在电话里吵架，挂掉电话就后悔了。他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你突然谈了男朋友，这个年纪也差不多要谈婚论嫁了，他肯定也不放心。”
“没事，何姨，我知道的。”陈音佳笑了笑，“回去吧。”
她这样一看就没听进去，何姨欲言又止，但到底是没有什么立场，最后作罢。
“行，那我就不送了。但是阿姨的话，你也听一听。”
陈音佳点点头，进了电梯。
电梯里没人，陈音佳看着跳动着楼层数字的电子屏，有点走神。
何姨说的，以前也有人跟陈音佳说过。但他们说的那些，陈音佳感受不到。
她不想对生父苛求什么，因为她自己也不爱他，所以他爱不爱她，没那么重要。只不过当有人告诉她，陈父有多么多么爱她时，陈音佳总觉得有点荒谬。
她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种爱，本人感受不到，只能靠别人来告诉。
电梯到负一层停车场停下。
姜楷枫站在电梯间旁边等她，电梯一开就抬眼看过来。
陈音佳也是看见他时，才意识到自己心情不太好。
她什么都没说就过去抱他。
“抱一下。”
姜楷枫猜到她今天来会不高兴，回抱住她，在她后脑揉了把头发。
“嗯，随便抱。”
陈音佳怀里抱了人，也在被抱，这种满满当当的感觉让她心下放松了些。
她想，她可能就是很俗气的人，只想要明明白白的爱。
能看得见摸得到，或者能感受到的。
这么想着，陈音佳在姜楷枫肩上蹭了蹭。
他身上衣服的味道很好闻。
姜楷枫问：“怎么了？”
陈音佳这几天有点黏人。
因为比较忙，加上父亲住院的事，心情不太好，会无意识跟他撒娇，自己可能都没发觉。
“没什么。”
本来就算不上很不开心，陈音佳抱他一会就好了。
“走吧。”
她不想说，姜楷枫也不问了。
上了车，陈音佳坐在副驾，连上蓝牙开始放歌，两只手在出风口前取暖。
车上的歌比较欢快，陈音佳让姜楷枫专心开车，低头在跟楚世溪聊微信。
不知道聊了什么，她笑了下。
姜楷枫看了她一眼：“聊什么，这就高兴了。”
陈音佳好笑地放下手机：“跟我说她婆婆家的事。”
说着，她突然想起什么，眼里掠过狡黠：“想让我高兴啊？”
姜楷枫看出来她在盘算，直接笑道：“你说。”
“那……”
陈音佳眼眸微亮，唇边梨涡漾开。
“再叫声姐姐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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