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高中毕业那天也是这样浓墨重彩的黄昏。
橘红的夕阳。
仅剩寥寥几人的教学楼。
空荡荡的艺术班教室。
她站在黑板报前，姜楷枫站在她旁边。
他从后门进来的，一米八多的身高，挡住了夕阳，落下阴影。
男生礼服本该是一套黑色西装，太热，他只穿了件白色短袖衬衫，顶上两颗纽扣解开，踩着一双球鞋，压不住的少年肆意。
姜楷枫视线落在白色丙烯绘制的黑板报上，笑着问：“有没有喜欢的人？”
他那一身气质，干什么都像漫不经心，连声音都透着慵懒。
问得太突然，陈音佳脑子空白了一瞬，思绪混杂着包裹了她。
那时，姜楷枫已经拿到了美国学校offer，而她不出意外会去首都。
很可能，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不等她再仔细思考，嘴巴比脑子快一步：“有。”
姜楷枫听见回答却愣了下，可能是没想到随口一问居然真的有。
他侧身，垂眸看向她，又笑了。
“谁啊？”
他笑得很好看，有种少年气的随性。
陈音佳本就不算清醒的脑子更加混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嗯……是个男的。”
姜楷枫一言难尽地看向她。
“废话，不然是个女的？”
陈音佳被他逗得笑出声。
于是姜楷枫也忍不住，明明眉眼压着，嘴角弧度却上扬，棕色眼眸里是无可奈何的笑意，夕阳从他身后打过来，给他镀上一圈亮色。
她抬眼看着背光而立的男生，鬼使神差地开口。
“他笑起来很好看。”
姜楷枫安静下来。
陈音佳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心脏跳得快要爆炸，垂下眼没敢继续看他，但话已经收不回来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个子很高，跟他站在一起，我要抬头说话。”
“看着不好接近，嚣张，叛逆。但其实性格很好，很细心，跟谁都能玩到一起。大家都很喜欢他，不止我。”
“有原则，也有正义感，像日漫里的热血正义主角。”
她怀着那不可言说的隐秘私心，最后又扯出一抹苦笑。
“不过……他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空气安静下来。
那一刻，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所谓的，他喜欢的人。
因为他就在眼前，比起难过他喜欢别人，她更希望借由难过得到他的安慰，渴望当下能得到他的关注。
陈音佳不记得当时究竟沉默了多久，她紧张得度秒如年，觉得过了十几分钟，但可能其实只有几秒。
姜楷枫垂眸看她，因为背光站着，额前碎发落下阴影。
他微微偏开头，陈音佳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那句，像是因为不熟练而显得生硬的安慰。
“……是他没眼光。”
陈音佳手背在身后，指甲掐着肉，紧张得要死，却因为这句话忍不住笑了。
“嗯，对。”
姜楷枫喉结微动，似乎要说什么，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他摸出手机，应了几句，很快挂了电话，然后看过来。
“我要走了，孙逸飞在校门口等我。”
所有紧张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失落。
陈音佳看向他，抿了抿唇。
“噢，那……拜拜？”
“嗯。”姜楷枫没有马上离开，半侧着身，欲言又止的样子。
陈音佳猜，他可能是在想说点什么安慰。
但最后他什么也没说，留了句“拜拜”，转身离开。
夕阳从门外落进来，将他影子拉得很长，直到陈音佳脚下。
他挥了下手，头也不回地说：“有时间联系。”
然后，他们就六年没再联系。
那个年代还在流行企鹅，临近毕业时大家才开始加微信，就像留下同学录一样。
但他们两个没有。
……说着有时间联系，却连微信也不留一个。
天花板也被夕阳映得浅红，陈音佳仰头靠在沙发上，难得发呆。
落日霞光照进客厅，将屋子里照得半明半暗。
这套房子是陈妈妈送的成年礼物，陈音佳年初回国后就住在这里，念高中的弟弟偶尔会过来。
客厅装饰很有生活气，家具多而不乱，摆放着各种漫画周边。
陈音佳半躺在沙发上，身处一半阴影里，抬手在眼前挡了挡。
脑子里杂七杂八的，什么漫画内容、读者评论、更新压力全都在打转，但她却又什么都没细想。
直到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
她眼神动了动，摸起手机。
她的私人微信和工作微信分开，前者的消息通常会少一些。
有些未读私聊，分别是一些品牌sa发来新品推荐。
还有那个无人机企业微信，祝她生活愉快。
在这之上，是姜楷枫刚发来的消息。
他发了四张照片。
每张照片里，都是长相稚嫩的黑发少年，捧着手机看不同的视频，神情同样的颓丧萎靡，像是被威胁一般不情不愿。
【姜楷枫：交作业】
目光落在少年仿佛饱受迫害的照片上，陈音佳唇边不自觉地溢出一点笑。
【佳：收到，一笔勾销】
-
周日下午，陈音佳终于画出了比较满意的新一话分镜。
是聚会的日子，班级群里很活跃，陆续有人出发的消息。
陈音佳看眼时间，将稿子发给编剧兼老板，然后熟练屏蔽了对方电话以外的联系方式，回卧室换衣服。
十月份天气说变就变，今天气温骤降。
她挑了件白灰宽条纹的薄毛衣，下身是毛呢短裤和裸色打底裤。黑色锁骨发散下来，刘海拨开，只留下额前一点碎发。
等化完妆，五官带来的可爱乖巧已经淡了几分，显得温柔大方。
上好口红，陈音佳对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挑了挑眉，提起黑色bb手袋出门。
下午两点，正逢国庆假，陈音佳在路上还是堵了一段。
聚会地点是一栋轰趴别墅，位于滨海度假村里的别墅群里。
路边绿化景观上，度假村标志立在那，分外醒目。
陈音佳听着导航结束的女声，将车缓缓靠边临时停下。
前面不远是沙滩停车场的入口，车来人往，但看不见别墅群的影子。
她拿起手机，在班群里问要怎么走。
几个女生很快接话。
【哇，佳佳终于来了，我们这都快开始了】
【美女总是压轴出场】
【我们刚刚还说你是不是迷路才来晚了(doge】
她们都是以前跟陈音佳玩得不错的，深知陈音佳路痴属性，对此记忆深刻。
陈音佳发了个沉默的表情包。
群里刷出来一串“哈哈哈”，其中有条消息格格不入。
孙逸飞：【j顺路接她？】
被艾特的人是姜楷枫。
陈音佳愣了下。
一时不知道该奇怪孙逸飞跟她搭话，还是该奇怪他艾特了姜楷枫。
孙逸飞是姜楷枫的发小，记忆中属于人狠话不多那类，陈音佳跟他没什么交集，只是上周听说家里有生意往来，但应该也没熟到这个地步。
有人反应很快。
【哦对，我们刚给姜哥打电话，他就在门口】
【你们正好碰个头，姜哥接一下呗】
【确实得接一下，别墅区这边路不好找，以佳佳的方向感估计找不到hhh】
说最后这句的人是陈音佳高中好友楚世溪，两人近年联系少了，但关系还不错。
陈音佳想说不至于，发个定位就行。
不等她发送，那头姜楷枫已经回复：
【要等你吗？我在前面佳】
既然对方问了，反正也要碰面还无人机，陈音佳想想就答应了。
【佳：好，麻烦了，发个定位吧】
姜楷枫发了一个实时位置。
微信定位自动跳到导航，机械女声再次响起。
道路周围渐渐安静下来，高耸的树木包围着道路两侧，一直通往视线尽头。
如同楚世溪所说，别墅区确实不好找。离开那片开放休闲海滩后，车就少了，绿化带一圈绕一圈，视野有限。
开了一段路后，陈音佳才意识到导航也在绕圈。
定位原本不算远的地方，越来越偏离。
当导航再次发出前方左转的指令时，她犹豫了一下，看着那条不足一辆车通行的小道陷入沉思。
十分钟后，她收到了姜楷枫的私聊。
【姜楷枫：到哪了？】
陈音佳已经换了个导航，正在指示下开到前方掉头。
【佳：好像开错路了，你等一下】
【姜楷枫：好】
没几秒，手机又响了一声。
姜楷枫共享了实时定位，并多问了一句。
【姜楷枫：行不行？要不要去接你？】
微信共享实时定位能看见双方位置，陈音佳点进共享，发现两人的位置已经近了，就是不知道具体在哪个方位。
她觉得姜楷枫可能要等得不耐烦了。
继续挣扎只会浪费时间，陈音佳果断放弃。
【佳：那我不客气了】
【佳：车牌g8n64，白色suv，原地等你】
正在输入保持了几秒。
【姜楷枫：行，五分钟】
陈音佳靠右停在路边。
一颗颗主干挺拔的树木包围着车道，黄绿树叶遮天蔽日，阳光隐隐绰绰地落到地面上。
姜楷枫的导航显然比她的强，没等几分钟。
【姜楷枫：看见你了，我在后面】
陈音佳朝后视镜看，一辆黑色的吉普大切正开过来，短促地轻鸣喇叭。
她一直觉得吉普的外观霸气张扬，倒是跟姜楷枫很配。
陈音佳关了双闪，回到主道慢慢往前开，后面的大切从她左侧超车，在前面带路。
到西门入口，姜楷枫在前面停车给保安扫了二维码，又说了什么，保安朝她这看了一眼，点头放行。
窗外依然是密集矗立的树木，进来只有车用道，看不见什么人。
两辆车一黑一白，先后开进一个独栋别墅的庭院。
别墅的前后院不互通，前院是开放式。一排排绿植中，有条从车道分出来的小路经过别墅门口，这条路也属于前院，所以多停两辆suv完全没问题。
陈音佳将车停在姜楷枫后面。
刚熄了火，就看见一身白的男人从前面驾驶座里出来。
他个头很高，nerdy的白色运动服也压不住那股张扬劲儿，袖子撸到小臂，外套敞开，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和银质装饰项链。
再往上看，男人面部线条锋利，轮廓深邃，单眼皮懒懒垂着，看着很散漫。
他握着手机，朝这边扫了一眼，没关车门，低头边打字边走过来。
明明有六年没见了。
再看见这个人时，陈音佳却觉得他好像和从前一样。
还是一眼就看得见的张扬。
很奇怪，会有人隔了六年还没什么变化吗？
这个念头在陈音佳脑子里一闪而过，她推门下车，主动打招呼。
“姜哥。”
关于称呼问题，她也纠结了一下。
很少有同学叫姜楷枫全名，大家都跟他关系不错，要么叫姜哥，要么叫英文名。
只有陈音佳从来都直呼其名。
可多年不见，本就陌生，再叫全名就显得过于生分了。
姜楷枫被她叫得脚步一顿，没顾上给孙逸飞发一半的回复，抬眼看过来。
很久不见的女生站在几步之外，头发比高中时短了些，五官长开了，褪去稚气的模样，多了一点气质。
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干净，漾着一点笑意，这么看过来，就像多年前一样。
“……陈音佳？”
姜楷枫轻轻扬眉，语气不太确定。
陈音佳疑惑：“怎么了？”
他目光微闪，轻笑了下。
“一下没认出来，变漂亮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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