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游乐园
地铁行驶得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到游乐园站了。
李逸阳牵着风夜的手，不让对方走失般地并排走着，他拉了拉嘴边耳机的话筒轻声说道。
“今天人不太多，阿夜你待会儿想玩什么就告诉我，我带你去。”
风夜本来被游乐园内巨大的游乐设施吸引了目光，可是听到这话便转头看向李逸阳，疑惑地问道。
“哥哥，你为什么要耳朵里戴着那个说话？我听得到的。”
“咳，因为别人看不见你，所以为了避免被当做自言自语，我就做了点伪装。”
“哦……其实我也可以让别人看到的，就是要穿上原来的衣服，不能让别人看到我的脸。”
现在少年身上穿的是李逸阳帮他买的新衣服，因为自己的尺码有些大了，为了防止阿夜穿得不舒服，他还是帮他买了一套。
原来的衣服……指的是那身白布吧，李逸阳倒不是觉得那么穿不能解释，别人也许会以为那是cosplay。
只不过他看了眼阿夜现在的样子，还是拒绝了。
“嗯……没事的，我就这么戴耳机就好了，阿夜你对现在的世界不熟悉，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出意外让别人看到你的脸，所以就先这样吧，你不用让别人看到。”
“哦……”
少年的身影时不时地飘上半空，围着自己转来转去，指着一个方向询问那是什么。
要是让别人看到了，指不定会有什么反应呢。
听阿夜说，他自从“失踪”后就一直待在山里，那都是六七岁时候的事了，想必他也没什么关于社会的常识。
即便他能理解自己有些奇特，可是不经意间也很难不表现出那种异常。
所以还是就这么“隐身”吧，既免去了许多麻烦，也能让他玩得自在。
而且，也能穿着新衣服，不用被白布遮去面容。
李逸阳看着少年穿着自己选的衣服，飘在空中好奇又兴奋的模样，心中莫名有着一丝满足。
因为别人看不见，风夜也就不用买票了，那些机器也检查不出进去的人里多没多出来一个灵体，李逸阳便只买了一张票就牵着他过了安检。
这应该不算逃票吧？
脑中只是闪过了一丝念头，他就被阿夜的声音唤回了神智。
“哥哥哥哥，逸阳哥，那个是什么？在山里面穿来穿去的那个，是飞在天上的火车吗？”
“啊，不是火车，那个是过山车，算是比较刺激的一个项目，阿夜你想去吗？”
“看上去蛮有意思的，想试试看。”
这还真是一眼就相中了必选项目啊。
少年从身后环住自己的脖子，挂在了自己的肩上，像是披风一样在身后一颠一颠的，在空中被自己拖着走。
李逸阳感受着风一样的重量，也没阻止他，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向着目的地走去。
……
即便是工作日没那么多人，过山车前还是排了一条不短的队伍。
不过队伍前进得很快，差不多只要等个两三次就能排到了。
等待的时候，前后都是人，李逸阳也就减少了说话的次数，不想被别人看出异样。
风夜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不再频繁和他交流了，反而是坐在旁边的围栏上，时不时地玩弄他的衣服，或是他的头发。
李逸阳虽然不说话，可是却关注着少年的一举一动。
阿夜的动作很轻，有时候让他觉得有点痒，忍不住朝他看过去，便能收到一个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
李逸阳微微摇头却没说什么，暗暗放纵着少年的行为。
他自己也靠在了围栏上，故意凑到风夜的身边，让他更轻易地能够碰到自己，不被别人察觉。
阿夜愣了一下，随后便开心地笑了，更加肆意地做起了小动作。
李逸阳随性地站着，任凭身上翘起各样的小角。
他的视线飘来飘去，余光却一直映照着少年，不曾移开。
等待很快就结束了，队伍前进着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李逸阳牵着风夜的手，装作无事地走了进去。
谁都没有注意到，这次工作人员放进去的人数比之前少了一人。
随波逐流地走到了位置旁边，李逸阳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最前方视野最好的位置。
他本想用耳机和阿夜商量一下，要不要暂时取消实体，和他坐在一个位置上的。
可是下一刻阿夜就走到他的前方，牵着他坐到了他身边的空位上。
即便工作人员来帮忙确认安全带，也没有注意到他身边是“空的”。
明明应该没人能看到他。
李逸阳还没想通，风夜的声音就为他解释道。
“哥哥别担心，我只是用了一点小把戏，难得和你来一次游乐园，要一个位子不过分吧？”
语气故意说得有些调皮，可是视线却有些闪躲，偷偷观察着李逸阳的表情好像怕被骂。
风夜还有句话没说，他不想让李逸阳的身边坐其他的人，他是和自己来玩的。
少年的样子让李逸阳莫名想起了小时候，曾经阿夜不小心摔了跤想向自己隐瞒伤口时，也是那样的表情。
身下的过山车微微震动，看来少年的小把戏成功了。
李逸阳当然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先不说有时游客组队的情况下本就会多出空位，今天的人本来就不多，只是一个位子的话，也不会让别人等太久的。
他轻轻握住阿夜的手，让被安全带隔离的两人再次连接了起来。
风夜瞬间就知道了李逸阳的态度，心里放松了下来。
过山车朝着顶端缓缓前行，即将到来的冲击让车上的气氛莫名有些紧绷，连身后的声音都变小了。
李逸阳倒不是很怕这种冲刺，反而会有一种爽快感，平时他也不太会来游乐园这种地方，所以难得的刺激反而觉得开心。
可是他更在意的还是和自己牵在一起的另一个人。
他艰难地将视线向安全带后方的少年投去，看到的是专注的、好奇的、过分纯真的眼眸。
那是一种脱离于常理的天真，因为不认识这个世界，所以流露出的纯净。
李逸阳移不开眼，那张面孔是熟悉的，可是那流露出的灵魂却又太过疏离。
仿佛他隔着一层薄纱看着这世界一般。
仿佛他其实不在这里一般。
脑中不经意浮现出了山神节那天，无数彩带飞扬的屋顶上，少年俯视小镇的身影。
震惊，疑惑，心悸，焦急。
心下莫名紧张，手下抓紧另一只手，李逸阳甚至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他想把阿夜抱住怀中。
仿佛如果不那么做，他就要马上消失了一样。
来自身边的牵引让少年回过神来，他有些茫然地回视，终是把李逸阳从错觉中拉了回来。
他不知道怎么了，转过头去不敢看阿夜的眼睛，可是手下却越抓越紧了。
紧到，如果风夜有实体的话，甚至会被握出红印。
可是少年却没有挣扎，脸上甚至在看不见的角落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只是任凭那力道吸引着自己，不做抵抗。
过山车终于划过了顶端的尽头，原本缓慢的速度开始加快，所有人都感觉自己脱离了身下的座位，只是被安全带吊在了空中。
“啊啊啊啊啊啊———”
身后有尖叫声响起，这时李逸阳才感觉到风打在脸上是多么的强劲。
他一瞬间松开了手中的力道。
风夜趁着他注意力分散的这一刻，悄悄把手指滑进了宽大的指缝。
他们变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在狂风与尖叫中紧紧相握。
李逸阳没有注意到这些小动作，只是在恢复注意力后仍旧握住了少年的手，不敢放开。
风夜感受着新奇的脱轨感，可是唯独手中的温度仿佛传递到了他的心中，让他不由自主地笑了，带着那一丝不为人知的隐秘。
刺激飞驰的时间转瞬即逝，过山车带着还没缓过劲的人们默默驶向了终点……
……
李逸阳直到牵着阿夜走出了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
十指相扣的感觉有一种特殊的亲密，一般是只有情侣才会做的动作。
他只觉得是过山车时太过慌乱，一不小心才变成这样的。
只不过是微小的一个动作，他都能感受到指缝间另一个人无意识摩挲的轻抚，那带着轻微痒意的触感让他心里克制不住地跟着动摇。
本来他也不是这么细腻的性格，可是阿夜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特别了。
刚刚在过山车上从对方眼里感受到的异样，加上风驰电掣的刺激后心中还未恢复的敏感，让他不由注意到了这些天里已经萌生的蠢动。
他还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只是本能地察觉到自己与阿夜的亲密。
本以为那是小时候的友谊在重逢后逐渐苏醒了，可是他又隐隐感觉，这里面有什么不一样。
他想起那天早上醒来，兴致勃发的自己所陷入的窘境了。
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有点脸热。
“逸阳哥怎么了？你脸好像有点红，要不要休息一下？”
“啊？啊不、不用，阿夜你接下来想玩什么，我们直接去吧。”
少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十指相扣的问题，只是如平常一般向着他靠了过来，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李逸阳顿时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只不过是慌乱中握成了这样，怎么就突然想了那么多无关紧要的。
他奋力把心中升起的杂念和异样压入心底，强迫自己不去想，却没注意到那些蠢动于水面下越攒越多，只是暂时被压抑着没有爆发。
听着他这话，风夜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不敢把自己真实的心意表达出来，只敢借着这种意外或者恶作剧，满足一下自己隐秘的渴望。
他终将回到那座山，然后消失在那里，所以他觉得，这段时间就像是偷来的。
他就像是在做一个美梦，忍不住在里面沉浸得更多，却又怕太过贪婪让梦醒了。
于是他只是保持着十指相扣的动作，不敢多想什么，多做什么。
之后两人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又去游玩了几个项目，期间简单地解决了午饭。
那些隐秘的情绪，在一人的刻意忽视与另一人的止步不前中，渐渐平复了。
……
夕阳西下，火烧云燃尽了半边的天空。
李逸阳带着风夜坐上了摩天轮，那是他准备带少年玩的最后一个项目。
这里的摩天轮十分有名，能够俯瞰到整片乐园和远处的街景，不管是艳丽的夕阳还是璀璨的夜景都是有名的景点。
也是本市十大浪漫的告白地之一。
李逸阳倒不是在意这个，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排名。
只是他之前曾在老三口中听说过这里的美景，所以就带阿夜来了。
一人一鬼对什么浪漫和告白都一无所知，天真地坐上了单独的座舱。
本来趁着黄昏，来坐摩天轮的人是很多的，李逸阳表面上又是一个人，本该和别人同乘。
可是风夜又用山神的小把戏作弊了。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李逸阳也没阻止少年的这种行为。
他也不想摩天轮里有人打扰他和少年相处。
座舱跟着圆弧缓缓升起，被染红的世界逐渐映入了两人的眼帘。
“哇……”
风夜没有克制自己的惊叹，这是他在山里不可能见到的景色，被装扮出童趣的乐园与远方现代化的高楼，都在夕阳下展现出特别的模样。
即便是李逸阳，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世界。
他不由自主地看着阿夜，把他也融入了自己眼中美景。
摩天轮越升越高，带着少年的神情也渐渐流露出一种怅然。
夕阳下的城市，也会催生出无尽的失落。
那是一天的末尾，白昼逝去，即将入夜的怅然。
源于自然的怅然，勾起每个人心中属于自己的失落。
李逸阳又从阿夜的身上看见了，那种源于灵魂的疏离，配合着山的崇高，让他不自觉地想要抓住这个人，害怕他就这么不见。
“……阿夜，怎么了？不开心吗？”
他没有轻举妄动，只是默默地靠近对方，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没有，哥哥，没有不开心，是太开心了，开心到……有些不敢相信……”
开心到有点害怕了，害怕自己会不敢回去，不敢和过去一样做出决定。
此时阿夜的脸上没有笑容，却充斥着太多莫名的情感。
他好似带着神性，却又那么脆弱。
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陌生得令人在意，令人渴望……
李逸阳听到了自己心脏的跳动。
此时的他仍旧没有想清楚那是什么，只是放任着自己的本能被对方吸引。
水面下的蠢动终于积攒过了头，微微探出水面，于无声中爆发。
李逸阳喉结攒动，咽下了一丝急迫，他感觉那火烧云好像透过玻璃烧到了自己身上，勾起了和那天清晨相似的躁动。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知道他想靠得再近一点，抓住那个自己害怕弄丢的人。
他的大手盖住了少年面前的玻璃。
“……哥？”
风夜转过头，却发现自己最喜欢的那张脸离自己极近，近得令人心慌，不可抑制地僵在了原地。
也许是窗外的景色太过催人，也许是心中的热度被那双清澈的眼望得烧了起来。
李逸阳一瞬间搞不清楚自己是谁，只知道眼前的少年快要消失了，自己要留住他。
他低下头，印上了青涩的唇。
只是轻轻一触，他就放弃了对自我的控制，他根本不想控制。
汲取呼吸的力道将风夜向后压去，后脑勺抵在了宽厚的手背上，撑在座位上的手则被另一只大手盖住，压制住手腕不允许逃脱。
他震惊于此刻如梦一般的亲吻，可是很快他就无法思考了。
胸中的情感带着自己随波逐流于对方的莽撞，生涩的动作却勾动着最隐秘的幻想，仿佛要把自己藏匿的一切都剖开来展现于眼前。
可是他根本无法拒绝，也不愿意拒绝。
摩天轮升到了顶点，最艳丽的晚霞包围着天际，让无数人惊叹。
可是最靠近天空的座舱里，只有两个被蛊惑的人忽视着一切，沉溺于彼此的呼吸……
……
一路上都紧紧相牵，可是一人一鬼却全程都没有说话，和来时截然相反。
李逸阳不知道阿夜是怎么想的，他自己则是有些后悔自己的迟钝。
还好在摩天轮结束时他们已经分开了，没有被人发现导致尴尬。
可是他现在也仍然有些懵，刚刚的行为几乎是气氛太好的冲动，他直到那时才发现自己之前意识到的异样是什么。
他对阿夜的感情似乎有些越界了，真的被老三一语成谶，他对少年有着那样特别的喜欢，可是却一直没察觉到。
他们才重逢没几天，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自己原来喜欢男人吗？怎么以前没有察觉到呢？
没有答案的问题充斥了脑袋，他被自己搞得极其混乱，甚至差点坐过了站。
不知是不是思考累了，一回到宿舍他就趴倒在了床上，一动都不想动。
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奇特的力量把自己的脑袋抬了起来，放到了某人的膝盖上。
李逸阳一时间甚至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哥哥别想了，先睡吧，今天陪我玩也累了吧，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吧。”
那声音里似乎有着特别的力量，又是来自李逸阳最不会防备的人。
他真的在听到这句话后放松了精神，转眼就陷入了梦乡。
寝室里除了他们没有人，其他室友似乎都还没回来，风夜轻抚着他的睡脸，没有急着用力量把他的腿也放上床。
帅气的青年侧着头，在他的膝枕上渐渐呼吸均匀，沉入安眠。
风夜的表情有些悲伤，可是又带着些许依恋，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想象，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看着青年的脸微微低下头，再次将唇印在了对方的唇上。
刚刚对方就是这样亲吻自己，让他如此心动。
少年的耳朵悄悄爬上了一抹浅红。
就在这时，寝室门突然开了。
原本在图书馆学习的老四突然回来，正巧看到了李逸阳床上坐着另一个人的一幕。
还没等他惊讶，身上的一个口袋里突然发起了热，那热度不强，却让老四心中陡然一惊。
那是今天兼职道士的学长给自己的符，据说会警醒非人之物的存在。
还没等他反应，那个“人”就突然抬起了头，把他整个人定在了原地，浑身盖上了遮蔽身影的白布。
身后的门不知何时关上了，就在老四以为自己要遭遇什么可怕的事时，那“人”却将一根手指抵在自己的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口型，随后便化成碎布消失不见。
等他清醒过来，什么异常都没有了。
身后的门还开着，李逸阳的床上也没有什么其他人。
床的主人正穿着睡衣躺在被子里睡觉，唯独怀中好像抱了一个抱枕，就像是在保护着什么。
老四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了那张符，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只是莫名地，他觉得上面纹样的颜色浅了点，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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