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
你知道自己哪做错了吗？
多洛莉丝愣住。
她看着问出这句话后便沉默的劳伦兹，清楚自己在这个时候必须说点什么，“我不该……”
多洛莉丝顿住，又开口。
“我不该……”
我不该什么。
多洛莉丝不知道。
她扣着杯壁的手指开始泛白，在劳伦兹仿佛洞察一切的视线中，少女露出难堪的表情：“对不起。”
她这次停留的时间长了点：“我不知道。”
放弃所有自我开解，虽然她也没有能安慰自己的地方。多洛莉丝难过又沮丧，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爱丽丝对她很好，但她让爱丽丝生气了。
可她出发点没错呀。
多洛莉丝这样肯定。
从生物链角度来说，吸血鬼与人类本就不应该搅合在一起。她不知道的时候也就算了，可要她接受自己认识的人可能会遭受吸血鬼袭击这件事，她真的做不到。
她不想爱丽丝袭击芬克。
也不想芬克与他们，和吸血鬼有联系。
“你不知道，你只是为爱丽丝的难过感到不安，你觉得你不该让她难过。”劳伦兹终于开口，说出的话却让多洛莉丝更加难堪，“其实你不认为你有错。而你之所以认为自己错了，是出于我的态度。对吗？”
多洛莉丝深深地埋下头去。
这是种陌生的、面对爱琳时从不会出现的感觉。
难堪、自责、迷茫、不安，最后汇聚到精神深处变成了巨大的难过。她知道自己搞砸了一切，但怎么也无法越过那条底线。
她真的不想爱丽丝袭击芬克。
她不希望爱丽丝是那种……
那种她很讨厌的吸血鬼。
“我……”多洛莉丝盯着手中的饮料，小声说，“我不想爱丽丝袭击他。”
劳伦兹没有说话。
多洛莉丝顿了下，想哭，但又知道自己真哭起来就什么话都说不了。“我……”她眉头微皱，低声道，“芬克是个人类。”
“而我们是吸血鬼。”劳伦兹这回说话了，“你不希望我们袭击人类，是不是？”
多洛莉丝点头。
“那么这里就存在一个问题，莉丝。”劳伦兹问，“我们需要进食，而血液是我们维持生命和保持理智的来源。”
他顿住，“你不希望我们袭击人类，那如果我们饿了，这个时候我们要怎么处理？”
多洛莉丝被问到了。
她看着劳伦兹，对方也正望着她，一双蜜糖色的眼眸在灯下坠着光。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温和。
而在这种表情下，他说出的问题明明该令人恐惧的，多洛莉丝却硬是生不起半点负面情绪。她还很认真地反问了自己一句。
是啊，要怎么办？
人饿了要吃饭，吸血鬼饿了也要吃。
只是他们的食谱比人类的更唯一罢了。
更甚至，多洛莉丝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如果她是吸血鬼，她能做到在饿肚子的情况下不袭击人类吗？
可是……
可她不是吸血鬼啊。
至少现在不是。
千万个念头挤在脑海中，多洛莉丝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可是爱丽丝那个时候不饿啊……”
劳伦兹噗嗤一声笑了。
他微微偏头，虚握的拳头抵在唇边，弯起的眉眼流露出丝丝恶作剧成功的兴意。
然后吸血鬼一屁股坐到地上，盘起双腿。
“所以你刚才的意思是，如果爱丽丝饿了，她就可以袭击芬克？”
“…不是的。”
“可你是这么个意思。”
多洛莉丝皱起脸。
她好像总算意识到他们的对话有点奇怪，拧着眉想了半天，才慢慢道：“我觉得……”
“有点奇怪，对吗？”劳伦兹接话。
多洛莉丝又点头。
“因为我们所有的假设，都建立在吸血鬼袭击人类的基础上。”劳伦兹语气缓和，带着些诱导意味，“而你认为爱丽丝难过的出发点，是你制止她袭击芬克。”
多洛莉丝皱眉，有什么在心底呼之欲出。
而下一秒。
劳伦兹给出答案。
“所以你为什么确定，爱丽丝会袭击芬克？”
多洛莉丝愣住，讷讷道：“因为那个时候，爱丽丝给我的感觉……”很危险。
她声音渐小，头一次对自己产生怀疑。
爱丽丝当时做了什么？
好像什么都没做。
她只是说了两句话。
“感觉什么？”
“……很危险。”
“危险。”劳伦兹重述着她的形容，表情带上了点探究，“你比我想象中敏锐。”
多洛莉丝不明所以。
“吸血鬼在狩猎中与准备狩猎阶段时，会出于引诱从身体里释放出一种特定的香气。”劳伦兹似乎担心她听不懂，“也就是你感觉到的危险，其实是气味上的变化。”
多洛莉丝张张嘴：“啊。”
她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劳伦兹也适时停下。
他在等她想清楚这之中的逻辑，但多洛莉丝注意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劳伦兹从来没有在除了学识以外的事情对她如此有耐心，事实上，他之前不会太向她解释这些东西。
特别是涉及到吸血鬼的事，他很少像现在这样。
大半夜端着杯饮料敲响她房门什么的……
是为了爱丽丝吧。
“莉丝？”劳伦兹叫到。
“嗯。”多洛莉丝回过神，努力挥开心里奇怪的感觉，“所以我当时是……闻到爱丽丝的气味变化？”
这话好怪。
闻到吸血鬼的气味变化？
听起来像狗一样。
可劳伦兹肯定了这个说法：“可以这么理解。”他笑笑，“所以你的大脑会处理成爱丽丝袭击芬克，也很正常。因为你遭遇过类似事件。”
多洛莉丝又曲起手指扣起杯壁，有些委屈：“那你刚才还问我为什么确定爱丽丝会袭击芬克呢。”
“我正要说这个。”
劳伦兹耐心道：“莉丝，吸血鬼和人类的共同点是什么？”
多洛莉丝看着他：“样貌？”
“还有呢？”
“……”
多洛莉丝卡壳。
她努力想了会儿，正当因想不出而准备放弃时，忽然对上了劳伦兹的视线。
一个问题也冒了出来。
他现在在干嘛？
他在看着她，在等待她的……
回答。
多洛莉丝：“语言。”
劳伦兹笑了下：“语言就意味着能够？”
“表达与沟通。”
这下不用劳伦兹，多洛莉丝已经自发处理起目前得到的讯息，并且将这些信息全部串联成一个非常简单的结论：
爱丽丝会难过，是因为她的笃定。
她笃定她会袭击芬克。
在芬克表现出足够怪异的疼痛时，她轻易地判了爱丽丝死刑。
而她在这之中忽略的最重要的一点。
就是爱丽丝不会袭击芬克的可能性。
所以爱丽丝感到难过。
多洛莉丝感到呼吸有点困难，“那，”她努力吸着气，双唇轻轻颤抖，“那芬克的手……”
“是我做的。”劳伦兹道。
“为什么？”
劳伦兹道：“因为你不喜欢他。”
多洛莉丝愣住。
她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个被架起来的东西忽然变得摇摇欲坠，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却本能地察觉危险。
而这危险的源头，就是眼前的吸血鬼。
他说：“你可能没办法分清这份情绪的源头，因为他并没有对你做出实际伤害。至少对比吸血鬼对你做的……对爱琳做的，或者加上我对你做的，他在你心中还占不到具体分量。”
他顿住，之后补充道。
“而我以为你不会高兴他碰到你，所以我小小地惩罚了一下他。”
多洛莉丝听到自己说：“我不明白。”
她如此迷茫：“我不喜欢他……”
“可你和他聊得很开心。”
多洛莉丝不知道自己的思绪从哪里开始颠倒，也忽然有点记不起劳伦兹来找她说话的初衷是什么，甚至不明白自己之前在不安些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不顾大脑某片区域的警告，嘴上还在说，“你还同意和他交换联系方式。”
大脑的警报声消失了。
安静、空荡。
放弃该思考的所有问题，一心一意又毫无意识地跟上吸血鬼的步伐。
“因为他说给我发你小时候的照片？”
“他那是骗你的。”
多洛莉丝胸口的气终于有了发泄点：“他没和爱琳在一起过，我三岁时他还没出现呢。”她看到劳伦兹露出惊诧的表情，反应过来自己的声音过大，嘴唇挪动两下，声音低下去，“他就是大骗子，你别信他。”
多洛莉丝只要想到这个就郁闷。
劳伦兹这么聪明，为什么会在这种事上被骗？
“但他很了解你。”
“才没有。”
多洛莉丝皱起眉，语气着急，“我和他基本没接触过，他也从没照顾过我。他顶多那个时候跟我和爱琳住在一条街上，而爱琳从来不许我和那条街上的男人说话。她也从来不会往家里带任何男人，她都是出去——”
多洛莉丝停住。
劳伦兹静静看着她。
多洛莉丝嘴巴张了几下，闷声道：“反正他就是骗你。”
劳伦兹沉吟半晌：“嗯……”
怎么还有嗯？
多洛莉丝泄气：“你为什么不信我呢？”
“不是不信。”劳伦兹向前倾身，双手交叉放在下巴处靠着，仰头看她，“只是这件事，好像对我不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多洛莉丝惊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劳伦兹：“不会对你产生不好的影响，所以无所谓被骗吗？”
“他从我这里得不到任何东西，莉丝。”
“可是，可是……”
多洛莉丝迷惑了。
“但我很高兴。”
多洛莉丝更迷惑了。
被骗还很开心？
然而只见劳伦兹弯起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我很高兴你在担心我，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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