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转换

她耐不住，恐惧如洪水一般四面八方的朝她涌来，逼得她无路可走，无路可退，似乎一抬头就会看见她最恐惧的事物。

        空气中看不见的那个人虽然似乎很温柔的安抚了她，但效果好像不怎么样。

        游奈还是在落泪，那是无意识的，或者说，这根本不是她能控制的。

        “你说……阿易是不是睡了？”她对着空气问道。

        她闭上了嘴巴一会儿，像是在倾听那人的回答。

        “好吧，你既然这么说我就相信你。我去倒杯水。”她掀开被子，双脚触地，套上拖鞋，拿上自己的手机，打开手电筒，起身走到房门前，然后，她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说，“我怕被他吓到，也怕吓到他。”

        半晌，游奈自己自顾自的绽开了一个笑容，努力将拧门把手的声音降到最低，生怕吵到对面房间那人。她探出一个脑袋，对面房间没有一点动静，高易似乎睡着，自己似乎没吵到他。她借助着手机手电筒那一点小小的光亮，小心翼翼的踩着楼梯下楼。

        这栋房子里的客厅和厨房是连体的，中间没有隔断。

        在游奈踩在客厅地板上的一瞬间，一个冷淡的声音很是突兀的响起。

        “你在干什么？”

        饶是游奈淡定出奇迹，被这么一整也是吓得不行，身体一个猛震，手机都吓得滑出了手，掉在地上的声音让游奈非常非常心疼。

        她想弯腰去捡手机，却被那人抢了先。

        高易仔细的看了看那摔在地上的手机，良久，淡漠的吐出一句话，“没事。”随后伸手递给游奈。

        游奈一怔，似乎没想到高易会这么做，刚刚惊吓过度的身体还没缓过来，两只手颤抖着接过他递过来的手机。

        高易此时却将递手机的手猛地抽了回去，空出来的手一把抓住了游奈纤细的手腕，还一次两只手腕。

        游奈吃痛，毫不夸张的说，高易使上的力气是前不久俩人幼稚掰手腕的好几倍——而且当时游奈明令禁止不让高易让她，她就那么真的使劲和高易掰了好久的手腕，给她累死累活的，当然，最后赢的还是高易。

        “阿易。”她颤抖着开口，连受两波惊吓，她再怎么淡定也要心颤一点了吧。

        高易却没有像之前一样很快的回复，或是“嗯？”一声来告诉她她知道了。

        真的好痛。游奈怀疑自己的手腕上是要有两个很鲜明的红印子了，她竭力稳住声线，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淡定，“你……你放开可以吗？”

        回答她的，是高易加重的力道。

        大晚上的，游奈真的不知道自己触了高易的哪根神经啊。于是乎，她让自己努力冷静下来，想保持一个比较淡定的心情和不知道怎么了的高大少爷进行谈判，“你不放开就算了，能轻一点吗？我疼。”

        闻言，高易泄了点力道，但还是攥着。

        “怎么了？”第二步，她选择把自己伪装的楚楚可怜一点，伪装成知心人士的模样，去感化高易，“这么晚了，怎么不睡？”

        还是沉默。

        换成其他人，游奈真的该暴躁了，但还是耐着性子，“你有什么事情和我说，不至于拿我手机吧？好啦，能不能还给我了？”

        “我喜欢你。”

        谁知道一直沉默的高易突然吐出来这句话啊？？？

        游奈一愣，却红了眼眶，酸了鼻子。

        “我知道。”

        “可你知道吗？喜欢你……比喜欢任何别的事物都困难。”

        “我知道。”游奈淡淡的答道。

        她红了眼眶，没错，她清楚高易喜欢她的事情，可这对她而言很累，她深知自己已经配不上高易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抑或是一切，她都已经配不上高易了。这件事换到初中的枫海，所有人都会认为是高易配不上游奈，那么风流的一个人，那么差劲的一个人，除了颜值和体育什么也没有的人，凭什么配得上当时的学霸才女？凭什么配得上当时包揽年级第一和非才艺表演大赛的奖金的游奈？

        可惜啊，游奈被高易护得太好了，她从来不知道高易在外人面前是一副什么样子，是怎样一副心狠手辣的样子。高易从来没让游奈看到过自己那样的一面。

        现在呢？要是初中的那些同学盲猜大学的高易和游奈是谁配不上谁，他们的回答，会和初中一样，无任何差距。

        其实不然，现在，怎么看，都是游奈配不上他了。

        成绩的差距拉了回来，两人的成绩至少没有再相差那么多了；体育……游奈的身体已经很差了，抵抗力差的要死，还有急性支气管炎时刻威胁着她的呼吸道；颜值？两人勉勉强强算个平起平坐；她不像高易有钱，她前不久看上了一双鞋打算给高易入手都要斟酌一下自己的兼职费和奖学金够不够——她没想着用那张卡里的一百万；她也没有高易的好脾气，刚开学的时候，所谓的校花评选，她是四个人里面骂名背的最多的，为啥？太高冷，立人设。

        虽然之后大家猛地发现，真的不是她在立人设，而是她本来就真的这样。

        谁说她配得上高易？

        高易那么好的一个人，那么灿烂、阳光，永不服输的那股年轻的劲，有颜有钱有学历，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和她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何况，他有一个游奈一辈子都羡慕不来的东西——一个完整的家庭，父母相爱，家庭和睦，和她那破破烂烂苟延残喘的家……完全没有比较的权力。

        她什么都没有，她什么都不能给高易。这场感情中她注定只是一个消耗别人的受益者。

        “对不起，我知道我没办法还给你六年的真心，但我还是要道歉。”

        “你喜欢我吗？”他突然问道。

        喜欢吗？她不过是找了一个借口不给这个可怜的男人一个遗憾而已，她不过是用这样一个借口安抚她自己愧对高易的良心而已。

        而已……而已！

        那是借口，那是粉饰太平的借口，真正的思想已经被厚厚的粉底所遮掩，她早以无法寻觅到踪迹。

        游奈泪如雨下，大颗大颗的泪滴砸到自己的手臂上，雪白的手臂上湿了一片。

        她找不到了！她真的找不到了！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对高易到底是怎么想的了。是配不上？是愧疚？是喜欢？还是什么？

        没有结果的寻觅。

        她拼命的摇头，想要把这思想甩出脑子，她告诉自己，再仔细找一找，再仔细找一找，但越找换来的就是头疼和崩溃，就像是有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铜墙壁垒，阻隔了她的神经。

        心是空的，而心的外面有一层壁垒，那层壁垒叫悲伤。

        高易见她的反应，就知道答案是否定的。那一刻，六年积淀在心底的爱意与恨意直冲大脑，几乎要将他刺激的晕过去。他把手机转了个弯，将手机的手电筒对准了她。

        他多么的喜欢她啊，那么轰轰烈烈的爱，连石头都应该被感化了吧？

        凭什么她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爱她所给予的一切，他却因为无法得到她一个准确的结果和一个不撒谎的回答大半夜辗转反侧？

        凭什么？！

        六年了，六年了。当年因为种种原因，两人被千方百计的阻挠，高易的心念一直不得说出口，他怕吓到她，他怕惹到她，他怕她因他而纠结影响。六年之后，他一次又一次的问自己，她喜不喜欢我？她喜不喜欢我？没有结果，他不敢问，游奈也从没有一个准确的回答。

        游奈眼睛不好，六年前就很惧怕强光照耀，被高易这么一晃，她眼睛一下子就痛了起来，生理性的泪水涌出眼眶，她迅速闭上眼睛，但一层薄薄的眼皮根本不能阻挡那种光，游奈就想抬手遮挡，但两只手被高易禁锢的死死的，甚至力道愈发加重。

        她将手使劲往后抽，却因力气过大而向后跌倒在地。

        “怎么了？”高易蹲下身，故作关怀的说，还伸手摸了摸她的软发。

        游奈哽咽着，她现在的思绪很乱很乱，一方面是高易提出的问题，她不知该如何解答；另一方面，就是自己的眼睛好疼。

        他沉声，富有磁性的声音低沉的似是引诱人犯罪，此时却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自己心上那个又爱又恨的名字，“奈奈，奈奈，奈奈……”

        游奈怔住了，她没想到高易现在还在这么叫她。

        “你说你喜欢我好不好？”他将手机放下，温暖的手覆上游奈冰凉的双颊，但游奈此时却感觉无比冰凉。他俯身，在游奈的耳边低喃，“你说你喜欢我，我就放你走。”

        “你骗骗我好不好？”

        游奈今天的态度明暗不清，对于他想知道的事情也都是一语带过，一笑置之，她根本不知道他多么在意那些问题的答案，她根本不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会对他有什么影响。他不怕游奈的任何一种回答，但他就怕游奈不明确的态度。

        但是没关系，游奈一个回答，他就能继续那么爱她。

        他的目光无限温柔，动作轻微，将她的碎发捋了上去，生怕委屈到了她，“你知道吗？你今天像疯了一样的对一个不存在的东西，我都要嫉妒死了，你能那么疯狂的对一样我看不见的东西，为什么不能那么疯狂的对我？”

        “疯狂？”游奈一愣，她没想到高易要的是这个，“你要这种态度我就给，前提是还得看你能不能承受我的报复。”

        “我要的……不只是你的疯狂。”

        高易带给游奈的惊喜真的是一环接一环。

        “我要你的爱恋，一种独属于我的爱恋，用你从没有对别人过的态度，对我。好不好？”

        “我一直都是那样，我一直都在这么做。我对你不发脾气的态度……是别人都没有的。”

        在游奈看不见的地方，高易挑了挑眉，“那余昭呢？你……”

        “没有！”游奈打断了他，“我的忍耐度是有限的，余昭和你不同的是，他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触犯我的底线！你触犯了，就像刚刚，换作别人我肯定就发火了，余昭也不例外！但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在想你怎么了！我在想我怎么你了！我在想我怎么哄你！”

        高易沉默着，突然就抱住了她，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里，贪婪的吸去她的体香，希望这样能安慰一下自己的心情。

        游奈感觉得到，他的肩膀在一抽一抽。

        高易哭了。

        她一瞬间就慌了，余昭在她面前哭她都不慌，因为她脑子里正在想着怎么报复那个欺负余昭的人，怎样报复他余昭会获得快感，而不是想着怎么哄。

        高易带给她了全新的情感体验，一种在余昭身上都没有的体验。

        她只得一遍又一遍的抚摸他颤抖的脊背。

        “你知道我多喜欢你吗？你知道你不给一个准确的回答我心里有多难受吗？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怕我的一切喜欢都是徒劳？我那么努力的爱了你六年，你凭什么不给我回答？我刚刚一直都在想这个。”

        “对不起，对不起。”他颤着声道歉，“可我真的爱你啊。你知不知道你摇头的那一瞬间我有多难过？我那一瞬间真的没了理智，我那一瞬间真的很想掐死你，真的很恨你。对不起。”

        游奈把唇，放在了高易耳朵旁边，“没事了。你不需要道歉，该道歉的是我，是我……”

        “但阿易你知道吗？其实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所以那个时候，我在迟疑。”游奈一顿，“我想我喜欢你。但我当时很慌乱，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在楼下一个人，还拿了我的手机，不让我走，又突然对我说你喜欢我你爱我，这换谁都会很……慌，我也不例外。”

        六年的压抑的极致的爱意与恨意在今天一瞬间爆发，高易再也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不去恨她的无情和麻木，却也没办法克制住自己爱她的那颗心的悸动。

        “阿易……其实我怕。”游奈顿了顿。

        其实我怕你不要我了。其实怕我给你的你都不要。

        因为我真的只有一个你了。甚至还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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