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转换
游奈把脑袋埋在了洗衣粉味里，很香，很安心，不刺鼻。像是被安抚了烦躁了一天的心情一样，甚至往里面钻了钻。
高易有些惊愕，但也不好说些什么，就是这么轻轻的抱着她。
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有多么喜欢这个瞬间的安宁，因为下一刻，又会不知道因为什么腥风血雨而头疼至极。
大概维持了这样的姿势一分钟，游奈才把脑袋抬起来。
“不再靠一会儿吗？”他笑了笑，低声在游奈耳边问道。
游奈感觉自己的耳朵要烧了起来，这个刺激令她突然软了腰，踉跄了一下。
“诶。”高易伸手一扶，正正好好扶到腰上，“怎么就……”
游奈把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拍了下去，瞪了他一眼，“你猜。”
高易选择拒绝，“我不猜，我才不猜，和你猜东西太累了，怎么猜都猜不出来。”
“那就最好了。”她像是赌气一样。
高易看着她，嘴角上扬，笑了起来。
这条小路没人，还需要过个斑马线，红绿灯下面就他俩。
游奈却突然脸色泛白，紧紧的咬住了下唇——那是她真正慌张时才会做的下意识动作。被高易放进口袋里的手突然冒汗，但手还是冰的恐怖。
高易握着她的手，对于这一瞬间的事情很是疑惑，转头一看，游奈整个人跟魔怔了似的，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红绿灯。
“怎么了？”他问。
游奈的魂都快被抽走了，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光彩，就像是之前的温柔和依赖不复存在，只知道死盯着那个红绿灯，如果眼神是一把刀，那么对面的红绿灯此时已经被游奈的眼“刀”戳了个千疮百孔。
红色小人下面的数字正在倒退，对游奈而言，一秒都是莫大的煎熬。
五、四、三
他会出现吗？游奈问自己。
二
怎么办呢？承认自己想他了。但最近没时间去看他。
一
跳转绿灯。
游奈面色发白，往后倒退了一步，差点摔倒在地。
没人……没人……他不在。
他不在最好，那样就不会有灾难发生了。
她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默念那个名字，祈求他不要出现。
一只大手拉住了她，将她连拖带拽的往前走。
游奈你真的是魔怔了！高易心里怒道，连过红绿灯都不会了。
果然，如高易心里所猜测的一样，游奈连挣扎都不会了。一个正常的人，突然被人拽着往前走，谁不得挣扎一下？但游奈没有，就是死死的看着前方，看着路口对面。
高易就疑惑了，明明那里什么人都没有，且不说人了，一只流浪猫流浪狗，甚至是一片落叶都没有，难不成游奈的眼睛是显微镜？能看见青苔下的微生物？？？
但这不现实。
下一秒，游奈的动作差点把高易吓得魂不守舍。
她就那么挣脱了他牵她的手，力气之大让高易瞠目结舌，因为她那一甩手差点把高易反向推倒；然后疯了一般的往对面冲过去，似乎在与什么不可避免的恐怖赛跑；她展开双臂，像是要拥抱什么人的样子，踏上路面的那一瞬，她却将手收回，站定在那里，不再动了。
高易冲过来，拉住她，大声质问道：“你不要命了？！”
“没车的……”她魔怔般的喃喃自语。
高易无奈，“我知道没车，但你也不至于跑成那副鬼样子，换成是别人都以为你疯了。”
她刚刚真的像疯了一样，奋不顾身的冲向对面，而且好像还要拥抱一个他看不见的人。
“我……”她艰难的开口，喉咙里感觉堵了一团东西，声音模糊不清，“我疯了。”
高易以为她说的是反问句，于是应道：“是啊，真的像疯了。”
游奈把头机械的转过来，活像一个木偶，那双眼睛，盯得高易心里发慌。
像是黑曜石一般，能把人吞入无尽的黑暗，而游奈带来的不止这些，还有绝望。
她就那么看着高易，双唇微颤，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然后，竟然落下一滴泪下来。
是啊……她疯了……她真的疯了！
高易心一下子就软的不能再软，净想着怎么哄她了，“没事吧。”
游奈抬手把眼泪抹去，“我没事。别再提这件事了。”
高易歪着头看她，却看不出什么名堂，只得答应，牵着她的手，继续走。
“对了。”她在后面轻声说道。
“嗯？”
“你不是相问我一个问题吗？”游奈刚刚就在疑惑，高易想说的到底是什么，但被这么多的事情一插足，一时间竟忘了这件关键事情。
“嗯。”高易在前面点了点头，不以为然。
游奈歪头，把高易刚刚的姿态学了一个九分像，然后问：“所以呢？”
“其实我一开始就很好奇。”他郑重其事的说，头却没转回来，“从那天和你再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很想问了。”
被他这么一整，游奈也很好奇他究竟想问自己什么。
“就是……”他支支吾吾的。
游奈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你快点说，别吊我胃口，我又不会生气。”
“就是我很好奇。”
“余昭去哪里了？”
沉默。
死寂。
那一瞬间，高易真的感觉……游奈死了。
那是手心传来的冰冷的温度告诉他的。
□□还活着，但心怕是已经死透了。
他不放心的回了一下头，如他所想，游奈真的快死了。
真的感觉……只有脆弱的骨骼支撑着精美的皮囊，而心，早以空荡荡，不再剩余任何。
不仅如此，感觉骨髓都要被抽走了。
没有了灵魂。
“有些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这句话用来形容现在的游奈再合适不过。
高易剩的只有呆滞，连慌乱都忘了。这个问题，他没想到……游奈会是这个反应，这么恐怖、令人战栗的反应。就像是触碰到了游奈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游奈沉默半晌，然后抬起头来，很努力的对高易笑了笑。
然后说了一段琢磨不透的话。
“他吗？”
“他一直都在啊。”
说到这里，游奈笑颜如花，似乎没有碰到过比这更开心的事情了。
笑的灿烂，高易从来没看过她笑的那么美丽的样子。真的没有，没有一次他见过的笑容，会比这次，发自内心的更美丽。美的令人惊恐。
他怔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他一直都在啊……”
“他从没有离开过我啊……”
高易说不上是吃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游奈和余昭的感情，算到现在，他们的友谊应该持续了12年之久，这早已不是他的爱意能比得上的了。那是跨越爱情的友情。余昭是游奈第一个的偏爱对象，即使初中的时候后果没用在自己身上，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他又不是没见过一个骂了余昭的人最后是怎么被游奈活生生公报私仇阴到崩溃的。这一点上，游奈对余昭的关怀远远超过了对他。
换上其他男人，见到自己喜欢的人和出自己以外的男人走的那么近，都会生气，也不是夸他高易怎么大度，就是他从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在游奈心里的地位比不上余昭。
“我没见你和他联系过，也没见你提过他。”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游奈一听，笑了起来，安抚般的抬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任发丝从自己手指缝隙中穿过，享受这一美妙的触觉。“我怎么可能不跟他联系呢？我前不久刚见过他啊，就今天的事情，我也告诉了他呢。”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其实他一直在担心余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因为游奈看起来怎样都不太好。
游奈这么一说，他的一颗心，也算是落了回去，放心了不少。即使有些话游奈不好意思对他说，对余昭说也是很好的啊，排忧解难，没有比闺蜜更在行的了，无论游奈对余昭说了什么，只要能让游奈开心点，他什么也不会去计较。
“因为怕你难过啊。”游奈答得很流畅，“从刚和你重逢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告诉你了你会不会不好受，现在你主动问起，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他真的是……弯的？”
游奈听到这话，瞪了他一眼，“有什么问题吗？他是gay问题很大吗？那是他的自由。这不碍于他人品好，不碍于他的生活和一切。我不允许任何人带着贬义性色彩评价他的性取向，也包括我自己。”
果然……护得慌。
“没有。只有他不跟我抢女朋友就好。”
游奈噗呲一笑，“你担心这个？完全没有必要。”
高易看她回过精神的样子，很是欣慰，“为什么呢？”
“因为他一直都有喜欢的男生，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喜欢他的，四年级的时候算是确定下来了自己的性取向，只不过那个男生初中转走了，所以你没见过他。高中的时候又转回来了。”
高易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游奈让他低下头，自己踮脚在他耳边低语，“其实，他们两个已经在一起了，可能快两年了。”
他的眼睛里满是惊讶。
游奈却好开心的样子，对于这件事情，她敢拿命打包票，没人比她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更开心，没有人。
她何尝不认识余昭喜欢的那个男生呢？算下来，两人其实是小学六年同窗，要不是自己高中去竹林了，说不定还能见证一场凄美爱情故事。
“走吧。”
“回家给你做饭好吗？”
高易笑道：“你觉得我是一顿饭能打发的吗？”
游奈歪头看他，“说吧，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高易摇了摇头。
“给你做好吃的。”
当然可以。你的一切我都愿意，我都喜欢至极。
晚上，游奈在高易准备的那个房间的那张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最后翻累了，不想翻了，还是没能睡着。
游奈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认床。
但其实环境真的很好，高易把她一切的生活小习惯都放进了这个房间，细节之地处处体现着他对她矢志不渝的关心。
例如，喜欢被子上有淡淡的洗衣粉味，高易就把自己常用的那款洗衣粉用在了洗这张床上的四件套上。
全都是他的味道。
但她就是睡不着！
这个毛病持续了多久……大概五年了，还是没习惯。哪怕今天再累，再怎么被打击，她都睡不着。睁眼到十二点是她的基本操作，凌晨五点一惊就醒更是她摆脱不了的习惯。
每每想起这种瞬间，她都好佩服自己，就这个身体，这么不睡觉，她还能活得这么好？
她居然还没猝死？
游奈扶额，对自己真的是五体投地。
她拉开床头灯，昏黄的灯光照着这个房间。
明明是很温馨的氛围，游奈却感觉到无尽的苍凉。
“诶，他问起你了。”她很是突然的说，对着空气说。“我觉得我那么回答没错。但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想着要告诉他这种破事。我觉得我不配让他对我那么关心那么好。”
“你看看这个房间，他将能察觉到的我的每一个习惯都放进了这个房间，可是我很难受。”
“我好久没被一个人这么对待了……那种让我深切感觉自己被爱着的对待……很久很久都没有了。”
“我妈妈？你指望她干什么？我能理解她，可是我无法原谅她，最多……我能试着不那么恨她。这是最极限的了。啊？汪揩？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多么嫌弃他，光是他是一个有妇之夫这一点都够让我恶心一辈子了，他好意思来找我妈？好意思被我那么一挑衅就放弃了我妈？他有什么资格？！我有资格谴责她，那还是因为我是她女儿。”
“其实我想起这个就来气，她不止一次的觉得她做什么都是对的，她做什么都是对我好都是爱我。以爱之名进行道德绑架。你知道我最恨这个。”
“我今天听了我妈的故事，短短的一段，其实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为她当年的天真感到无语，为她现在的落魄感到悲哀。源头是我那个不要脸的爹，如果他当年不是为了我妈未来继承的那笔家产靠近她，一切都不会这样……我甚至宁愿自己别出生。可我还是好恨他们。”
“我恨他们对我的抛弃，恨他们觉得我什么都做得到，恨他们觉得我无所不能。他们觉得我能扛下一切，对我失去了最基本的关心和开导，可我每当提起他们的疏忽的时候，他们都说‘很抱歉，但是我得赚钱养家啊。’”
说到这里，游奈泣不成声，把自己埋进被子，祈求着能被安抚下那悲伤的心。
不止一次，她不止一次的被这么伤害过。
“其实很多个瞬间我宁愿饿死，也不想让他们继续离开我，陪我一会儿都是好的啊。”
那人似乎伸出手，抚摸了她脆弱的背脊，游奈的哭泣声居然停了下来。
“谢谢。”
她艰涩的开口，对着那空气中的人说谢谢。
这不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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