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转换
游书听到这句话只是笑了笑，“小姑娘，你还是太年轻了，和你那个妈一个样。”
“如果我没有把握，我今天根本不会来。”游奈俯视着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我妈妈流产了，她只剩我一个孩子了。”
游书脸色“唰”的变成惨白，双唇微张，还能清晰的看出颤抖的幅度和频率，他半晌愣是没说出话来。
他的女儿，和别人有了孩子，还流产了？
他语调颤抖，不确定的说：“你再说一遍。”
游奈挑眉，她对于现在的局势颇为满意，“我妈妈流产了。”
“混账！”
游书一拍那昂贵的红木茶几，上面的玻璃杯也随之震动。
米仪捂住了自己的嘴，泪随着脸颊淌落，泣不成声。
“孩子谁的？”
“有妇之夫的。”
客厅内一片寂静。
游奈听着自己微弱的呼吸声，静静的等待他们几个的反应。
或惊讶，或窃喜，或悲伤。
是真是假，游奈不想去追究。
“小韶还好吗？”米仪奔过来，拽住游奈的胳膊，“你妈妈她怎么样了？”
“医院里，估摸着流产手术做完了。”
米仪泪涕直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似乎无法独自承受这份悲伤，仰天长喊：“我的女儿啊！命怎么这么苦啊？！”
游奈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我也没好到哪里去。
游书低头沉默着，良久，他开口喊道：“奈奈。”
“请叫我游奈。”她的脸冷了下来，淡漠的注视着这个垂头丧气的白发老人，讽刺的说，“连名带姓的叫。”
第一次见面，见十八年不管不问她和她妈妈的外公外婆，他们就自作主张的喊那个她最温柔的昵称。
她怎么可能同意？
游书一噎，把反驳的话语咽了回去。
他以为游奈只是威胁他，没想到是真的。南洛游家现在除了交付给游奈别无他法，不然就只能解散。他的女儿——游韶，选择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游书缓缓开口，声音仿佛老了好几岁，深沉地讲述着一段悲伤的往事。
“你妈妈当年的所作所为……严重侵害到了我们家族的利益。”
“四十二年前，我的爱人，你的外婆，生出了一对双胞胎，可当时的检测结果，明明只有一个。按照六大家族的规矩，先出生的那个姐姐，赐家姓，随我姓游，单字取为韶；后出生的那个妹妹，随你外婆姓米，单字取为韵。”
“我们尽心培育着两姐妹，但姐姐受得关照自然会比妹妹多，不知在何时，养成了一副骄傲的性子，这与我们的家训‘傲骨’违背，所幸，她没有干出来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们常年打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事。”
游书停顿了，眼角含着一滴浊泪。
“可我们错了！”
“两姐妹都在二十二岁的时候大学毕业，小韵顺利与晨宁叶家现在的家主订婚、结婚，并且生下了一个孩子，就是你的表弟，叶然。”
“反观小韶，我们尽可能的给她挑门当户对的，不管怎样，南洛游家的威严不能丢。但她一个都没看上。”
“最后我们无奈，只能先给她订下一门婚约，那天，男方和男方家长都在的情况下，她突然带着一个男的进了家门！”
说到这里，游书仿佛一下子就精神了，猛地抬头，眼睛死死的盯着游奈。
“她未婚先孕了！”
“她偷了她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去和那个男的扯了一本结婚证！”
“当时我和你外婆就气的不行，但没办法，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她不愿意打掉这个孩子，也不愿意和那个男的离婚。未婚先孕在当时是一大丑闻，我们南洛游家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上，每一步都被人盯得死死的，艰难到，根本没有哪家医院敢接这笔高价的堕胎生意，我们也不敢把亲生女儿，这个未来要做家主的女儿，交给哪家不靠谱的医院啊。”
“男方恼羞成怒，原本作为合作方的他们宁愿支付高额违约金，也不愿意与没有信誉的未来合作方合作，导致我们集团亏损了不少钱。我让她离婚，她口口声声说那个男的爱她，很爱她，她愿意一辈子和他在一起。我告诉她那是不现实的，她不听劝。我们怀疑那个男的看上的不是她，而是她的钱，于是乎对她说，有本事你放弃继承权，看看那个男的爱的是你还是钱。她欣然同意，走前说输的绝对是我们，爱情会战胜金钱和一切，说受不了这个家族病态的规矩，她想无忧无虑的活着，而不是继承家产，把自己的命运葬送在斗争中。”
游奈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将手攥成了拳头，她紧咬着失去血色的下唇，为她妈妈当年的天真而惊讶。她不是没有猜测过她父母的爱情故事，但怎么猜也没猜到，游韶竟是偷偷结的婚，而她，是个未婚先孕的孩子，原本这件事无伤大雅的，但游韶很坚定的不愿意抛弃她，订婚当天当着男方的面，背负了“不洁”的称呼。
游奈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憎恨游韶，还是怜悯游韶了。
游韶一次一次的给她希望，给她爱，却又反复无常的把她推进地狱。
一个人的心被打碎太多次后，是没东西能将它重新粘起来的。
至少，游奈现在是这样。
“她输了。”
“她输了。”
游书游奈面面相觑，对于彼此的异口同声惊讶也不惊讶。
“是啊。”游书点了点头，“他们离开了沅陵，去了宿行，一开始，你爸爸……”
游奈毫不客气的打断，“叫他冯邵。”她根本不会认这个爸爸，父亲是她对他最极限的称呼。
游书对于游奈那强烈的应激反应没说什么，长叹一口气，继续道：“一开始，冯邵对小韶还可以，至少看在她是孕妇的份上，没有为难她。小韶呢，过惯了衣食无忧的大小姐生活，虽然挤在了面积不大的出租屋里，但开始也没有怨言，或许也因为她手上还有不少的存款。越到后面，矛盾越激。你出生后，小韶执意不让你姓游，她不想让你走她的老路，被我们控命，于是，你随着冯邵姓冯，叫冯诗。”
“别他妈的提这个名字！”游奈微眯着眼睛，淡漠的声音充满威严。
那个名字是她的耻辱，也是游韶的耻辱。
“诗”是冯邵当时情人的爱称。
把对情人的爱称加到自己女儿身上，这怎么看都是讽刺。
“嗯。”游书无奈，“你出生后，他们的生活愈发拮据，你妈妈在坐月子，没办法出门工作，之前带出来的钱所剩无几。冯邵表面上出去工作，实际不知道倒贴了多少女人。再后来，你妈妈开始工作，勉强供你上了枫海，为的是避免小时候的你看到他们不和的样子。”
纵使知道曾经的美好是伪装，但心里，依然无比怀念当时。
“其实，她的避免没有任何用处，我六岁的时候没看见，七岁没看见，八岁也没看见，从九岁开始，他们就当着我的面了。”游奈淡淡道。
自以为我没有察觉任何，自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想起当时，游奈的耳边依旧是尖叫和争吵，隔着一扇门，声音变得厚重。冯邵对游韶有过施暴，她从始至终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力阻止。
“你父母当时离婚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钱，他结婚，不，从一开始他接触你妈妈时，他想要的就是拿笔家产。”
“可惜，我妈她不自知，且抱有希望。”她一顿，冷冷的说，“她输的透顶。”
游书点了点头，米仪哭成了个泪人，米韵在旁边长叹。
高易看着游奈强迫自己挺起的脊背，感到遗憾。
游韶无数个不经意的小瞬间毁了游奈，因为她爱游奈。
以爱之名行伤害之事，这才是最遗憾的事情。
游韶无数次的把游奈自己一个人放在家里，以为游奈能打理好家中的一切，其实……那年的她，也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她也就九岁，不得不经历了痛苦。
悲剧不仅于此，还有之后的种种，仅高易所知就有十几个不同的故事，一一列举，他一时半会还真讲不完，这还只是游奈一语带过的。
他们回去了。
游奈听了一个故事就待不下去了，这个故事，真的无法引起她半分的怜悯，她对自己的妈妈，只有无尽的失望和嘲讽。
游韶对她的伤害，已经远远超过她能激起的善心。
游书和米仪自知留不住她，就让他们走了。
“你说，他们是不是在框我？”
高易揉了揉她的脑袋，“他们都答应你了，大概十一月多，你就会成为亿万富翁了。”
游奈握着手里的那张卡，里面有一百万，她打算拿回去给游韶，就当作是她难得的歉意吧。“我觉得她不会接受我手里的这个东西。”
“你要给就给，这是你的自由。”
“我可能这张卡给她之后，就再也不会去看她了。”
高易道：“没关系，逢年过节和我回漠云也不错。”
“你还真是乐观。”游奈笑笑。
高易无奈的一耸肩，“没办法，真的，与其担忧未来，不如活好当下。”
游奈一歪头，这句话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果然，高易下一句话就说：“你亲口告诉我的。”
她笑了起来，仿佛这样能暂时驱走她心中的迷茫。
高易也陪着她笑。
但笑声戛然而止在下一刻，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味道。
高易撇头就能看见低着头走路的人，不经意之间露出的左手手腕，上面的表，怎么看都扎眼。他轻声喊她：“奈奈。”
游奈几乎是秒回，直接抬头加“嗯？”，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游奈笑了笑，她感觉到高易牵她的手开始使劲，但她维持着笑容，“为什么不呢？”
高易停下了脚步，猛地拽了游奈一下，让她处于一个和自己一条直线上的位置。
游奈一个踉跄，淡定的习惯让她没有第一时间疑惑或者作出反应。
下一秒，高易那张让枫海和白临无数少女疯狂的脸，就这么凑了上来，温热的东西，堵住了她的嘴。
又是一个吻。
高易和她挑破关系后，就总是喜欢抱她吻她牵她，怎么说呢？一开始游奈觉得没啥问题，可能就是新鲜感，抱着破罐子破摔和自己之后会离开的心态，和她真的曾经好喜欢他的念头。她总是惯着高易的行为，就像高易惯着她的小习惯一样，纵容着他，从不反驳，就连初吻也是，不知道她是淡定的不像话，还是真的惯着。
到后来，游奈就觉得，高易的种种行为，埋藏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偏执。
这次也是，她没有反驳，没有挣扎，很安静的在他的怀里，被抱着，被吻着。
很温暖，和她的唇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不止一次的溺在这个温度里。
高易松开她，把头轻轻的放在她的肩膀上。
游奈感觉得到，高易没有把整个脑袋的重量都放到她的肩膀上，只是轻轻的触碰。
这样子……不是更累吗？
“你把脑袋放上来。”她轻声说道。
高易的声音听起来很闷，“我不是放上去了吗？”
游奈无言，她是一个典型的行动派，与其浪费她的口水，不如直接伸手搞定。她把手抬起来，施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力，将高易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高易想把头抬起来。
她把人重新按了回去，平静的开口，话语却含着无限温柔，“要靠就好好靠。”
她喜欢掏心窝子对她觉得值得的人。她欠高易太多，能换一点是一点，就算高易不接受，她心里好受一点是一电。
“一个188的大男人靠在一个168的女孩子身上，你不尴尬吗？”他沉声问道。
游奈撇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马路，“这里是别墅区，没几个人喜欢来这里自讨没趣。”
高易还是抬起了头，那双眼睛被温情覆盖，没人察觉的到底下的情感。
她也把脑袋靠了上去，轻声道：“这样可以吗？你尴尬吗？”
他对游奈投怀送抱的行为很惊讶，因为游奈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软下来的女孩子。
其实不然，她嘴硬心软，大多人都败在了她的嘴硬上，极少人看得到她的心软，而能感受到她的心软的人，一只手就能掰得过来，还绰绰有余。若是她能把心软实施到实际中……兴许这辈子只有高易一个了。
高易吻了吻她柔软的头发，“可以，不。”
如果时间能停止于这一刻就好了，他就能一直看到卸下伪装的游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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