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殿下，这样不好

苏锦衣垂着眸子静默片刻，良久，抬眸:“殿下想要我为奴生姑娘换面，直说便是。我不过平头百姓，殿下有命，不敢不从。”

        沈灼懒懒的：“此番来凤阳，便是为了这位周大人，若是曝露身份，岂非打草惊蛇？”

        苏锦衣道：“诸事皆要天时地利，这两样殿下都占了全，没有不成的道理。”

        沈灼倚在软枕上，纤长的手指绕着枕边的流苏打转，饶有兴致地望着苏锦衣：“怎么说?”

        苏锦衣面色微黯，手指绞着外袍的衣角，却不紧不慢，娓娓道来：“殿下既不想打草惊蛇，便需得借个身份，况且，东越祖例有言，皇子未及成婚，不得出宫立府，轻易不能出宫。正正巧巧的，凤阳水患之事算是给了殿下一个绝好的由头，殿下自请以钦差大臣的名头亲往凤阳治理水患，一来给殿下扯了层皮，盖了殿下原本的身份，不必打草惊蛇。二来，水患得治，殿下功劳首当其冲，自然百利而无一害。这怎么不是天时地利？”

        沈灼挑了挑眉，目光微滞，凝在苏锦衣面容上：“你倒瞧得分明。”

        苏锦衣摇摇头，目光游移，抬手便将窗子支开了些。秋日天色稍暗，驿站的下人们在院子里归拢落叶，木屐踏在落叶上，发出几声脆响，长帚磨蹭着地面，刷刷作响。一切如旧，仿佛昨夜暗流汹涌，像是从没发生过一般。

        “我何曾分明...”苏锦衣低低地叹了一声，照旧望着窗外：“所以，修罗可是殿下派来探我虚实的？”

        沈灼哑然失笑：“这话可不好。”

        苏锦衣道：“没什么不好。殿下身份贵重，谋的也是大事儿，自然谨慎些。”

        若说她从前心如乱麻，脑中混沌，如今便是抽丝剥茧，清明非常。

        “只是...文姑娘要换面一事，殿下事先难道便知情？”苏锦衣问。

        沈灼笑意浮面，摇头：“自然不知。你方才说，我占尽了天时地利，文姑娘要换面这事儿，便是让我将‘人和’也占全了。再者...”他顿了顿，接着道，“我也想瞧瞧，名闻天下的神医唯一承了他换面之法的女弟子，究竟如何。”

        晨光透过窗纸，将苏锦衣素白的面容镀上一层柔光。她唇角一扯，苦意渐生：“殿下自幼长于深宫，心思缜密自然不是旁人能比的。我虽是猜测，却也想说与殿下听听。这滁州是太子殿下封邑，我师父声名在外，难保太子殿下不近水楼台，殿下不安心，才要想法子将我安在眼皮子底下盯着，可对？”

        沈灼将她面上的涩意收尽眼底，虽不知她为了什么，却也面上笑意渐消，轻声道：“怎么说？”

        苏锦衣目光落在远处，沈灼随着她望去，却只见山脉绵延，飞鸟展翅而过，并未有什么稀奇。苏锦衣的目光空落落的，想来也并没有什么落处。

        她徐徐道：“我虽不知修罗那日为何受伤，可凭着修罗的身份，那几两银子他自然不会拿不出来。不过是要想法子欠我个情，如此才能借着还我人情的由头，顺理成章地将我引荐给殿下。后来，文姑娘一事殿下肯为我作保，一来是我对殿下尚有用处，二来，殿下也想瞧瞧我换面的手艺究竟如何，值不值清河王给您的价。”

        沈灼不置可否。

        苏锦衣转过脸来，半晌来头一遭凝视着沈灼的眼睛。那是一双多绝艳的眸子啊，眸色深深，静若深潭，眼尾还泛着淡淡的桃花色。

        她苦笑一下，这一抹苦意生生让沈灼心里不大是滋味儿起来：“殿下，您若要用我，只管吩咐就是了。您若是心情好了，赏我几两银子，一个镯子，我替您办事儿，自然也办的周周全全的，不敢怠慢。可您若对我好，我自然也是要拿情还的。”

        她复又转眸望着窗外，低低地叹息：“殿下，我这人没自知之明，这样不好。”

        沈灼不知怎么的，心里像是被什么抠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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