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你唯有自己救自己

车马一行在一府宅处徐徐停下。

        苏锦衣一面宽慰着刚刚缓过神来的曲清歌，一面听得马车外有一把青涩的少年声音朗声道：“请姑娘下车。”

        苏锦衣料想这便是到了，便依言下了车，见车旁恭谨站着一个清瘦的水色短衫少年，精神自比别处小厮不同，心中暗道，不愧是皇子府中的下人，衣着风貌也比别人考究些。

        沈灼虽已成年，但未及封王，是以虽出宫别居宅邸，却也不能称之为“府”，映着火烈烈的灯笼，门梁上一方匾额上三个“重晖所”烫金大字，便也显得有几分心酸。

        这重晖所是远不及王府规格的，原不过是前朝一位御史大夫的府邸，被当今圣上赐给了自己这位第三子，未免有些轻视。

        所幸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所中伺候的下人还是依着皇子仪制来的，又都是打宫里头出来的人，规矩极好，办事又勤勉，倒也算是安慰。

        所中掌事恭敬地在前引路，手中掌着一盏精巧的玉勾连云纹灯，很殷勤道：“爷一路奔波定是累坏了，小厨房给爷备下了党参老鸭汤，爷先用上一碗罢。”

        沈灼脚步轻缓，到底是到了自己宅邸，心神松缓不少：“先不忙。这两位姑娘是我请来照拂圣上龙体的贵客，你且替她们二人安置下来。”

        顿了顿，似乎是不大放心，便又道：“需得以礼相待，知道么？”

        掌事忙应承：“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请爷宽心。”

        这重晖所虽不大，却布局精巧，可见主人是费了心思的。屋顶覆着一水的灰色双片瓦，以貔貅等灵兽压脊，门柱皆以红油漆上，梁栋之上多有贴金，梁上壁上缀画以花草，精妙非常。

        苏锦衣随着沈灼一行人穿过垂花门和游廊，便来了后厅。

        乱花渐欲迷人眼，曲清歌便渐渐忘了方才的事儿，只觉得新奇，一双大眼睛玲珑地四下端望着。

        行至后堂，堂内高墙上挂着一幅气势磅礴的山水图，堂内熏着淡淡的熏香，香气溶合，令人心神大定。

        掌事恭谨地引沈灼上座，又将苏锦衣引到下首位置，所内的丫鬟们鱼贯而入，奉上热腾腾的君山银针，茶色的罗裙逶迤，双鬟亦十分俏皮灵动。

        轻舟笑着对曲清歌道：“小丫头饿了罢？”见曲清歌很是羞涩的颔首，他便和煦笑道：“走罢，前头已经备下晚膳了，我带你先去用饭。”

        苏锦衣望了望沈灼，便也由得曲清歌随着轻舟去了。

        沈灼轻轻呷了口茶，淡淡道：“宅邸粗陋，原不愿怠慢你。”

        苏锦衣摇摇头，捧着茶盏轻轻哈气：“怎么叫怠慢？左右我也没见过比这儿更好的。”

        “方才...”她细长的指尖“嗒嗒”地敲着杯身，这一套皆是釉质细腻的白瓷，原也是上好的，“多谢殿下解围。”

        沈灼倒对另一件事颇有兴致：“若是方才我不作为，你待如何？”

        苏锦衣歪着脑袋想了想，唇畔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殿下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沈灼挑了挑眉，似乎很是漫不经心地道：“姑娘是新客，我便少不得要尽一尽地主之谊为姑娘解释一番。我这宅邸虽不大，可规矩却严得很，鞭刑苦役样样俱全...”他说着，笑得眉眼弯弯，柔和道：“但瞧咱们锦衣姑娘是想说真话，还是假话？”

        苏锦衣知道他不过是吓唬自己，却也知道自己斗嘴在他那儿是讨不得什么便宜的，扁了扁嘴，不情愿地道：“吓唬我一个弱女子，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沈灼理所当然道：“若姑娘是弱女子，自然是我的不应当。只是姑娘的胆识都够撂倒一头牛了，怎么还硬要往弱女子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词儿上凑呢？实在不妥。”

        苏锦衣咬牙切齿：“若是方才你不开口，我便同太子殿下说，我是三殿下八抬大轿千里迢迢从滁州请来的，若强行要带我走，没得叫别人误会太子殿下与三殿下不睦，难为了二位兄友弟恭的情意。”

        沈灼笑了起来：“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笑过了，他的神色却又渐渐沉寂下来，语气也微微凝滞：“今日之事不过是个巧合，正如我所说，他是君，我是臣。君有命，臣子莫敢不从。”

        他艳灿的桃花眼沉沉的：“这里是长安，锦衣，我保不住你。你唯有自己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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