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入宫

这日晨起，拂冬替苏锦衣拢了帷帐，又有丫鬟上前，伺候她净面洗漱，才将她引到妆台前，用篦子帮她梳头。苏锦衣起先不大习惯，可伺候的丫鬟笑说这是所中的规矩，否则若是管家知道了，便要说自己怠慢了贵客，要责罚的。

        苏锦衣总不好因为自己的事儿而让这些丫头受连累，想了想，便也不推脱。

        拂冬道：“姑娘今日随爷入宫，曲姑娘便留在所中，姑娘放心。”

        苏锦衣打着呵欠：“那便有劳你照拂了。”

        拂冬将她的长发理顺，打了一眼镜子：“姑娘今日虽是面圣，可姑娘并无封号，又是以侍疾的大夫之名入宫，不宜打扮的太过扎眼，否则便是僭越了。”

        苏锦衣听她这样说，便知她是心中有数的人，愈发放心地交给她打理。

        出了重晖所，昨日那驾三座马车早停在门前的石板路上，沈灼今日穿了入宫的朝服，墨紫深衣，下裳点赤，两袖绣以藻纹，乌发束起，以金冠为饰，贵气逼人，苏锦衣还从未见过他这样装束气势，刹那间怔了一怔。

        沈灼转眸过来：“还不过来？”

        苏锦衣这才回神，可眼前唯有这一辆马车，九卿之尊，委实不敢轻举妄动，便迟疑了一下。

        似是瞧出她心中所想，沈灼道：“今日入宫，你是贵客，便与我同乘无妨。”

        他的容貌依旧精致非常，只是素日里的轻慢随意少了许多，似乎换了这样的朝服，他便格外沉稳起来。

        轻舟亦换了一身宫装，藏青衣裳，头戴高帽，也添了几分庄重之色。他替二人打了帷裳，苏锦衣便随着沈灼的脚步一道上了马车。

        一路上，苏锦衣只是靠着窗畔坐着，马车里头铺了离疆进贡的羊毛毯，一应染成赤色，踩在上头软软的，乍一看，倒像是烈火一般。车厢里浮动着淡淡的香气，倒是沈灼一应的风格，在细微之处上用足了心思。

        沈灼瞥了一眼，见苏锦衣神色凝滞，道：“怎么？”

        苏锦衣无精打采，只是摇摇头道：“无碍。”

        沈灼道：“你不过是入宫瞧病，该怎么瞧你师父难道没有教你？”

        苏锦衣瞪他：“我师父教的极好，只是这瞧旁人和瞧皇上，能一样么？我若是瞧不好旁人，我会被砍头么？会被满门抄斩么？”她的话戛然而止，抿了抿唇，撩开车帘往窗外望去。

        沈灼失笑：“瞧不好病便要满门抄斩？你以为当今圣上是昏君不成？圣上也是人，吃五谷杂粮，遭凡人所遭的灾，怎么到你口中倒成了洪水猛兽似的。”

        他眉眼间皆是忍俊不禁的笑，白皙的指尖落在唇边，飞快地“嘘”了一声：“这话同你说了你可莫要说出去，不然我是犯了忌讳的。”

        苏锦衣茫然地望着他，听他笑着解释道：“父皇总说自己是天子，久而久之，怕是他自己都信了。可天子染疾，自然要天医来医，怎么反倒要宣这些肉体凡胎来瞧病呢。”

        苏锦衣登时来了兴致，琢磨着：“你说的极有道理。若是我能瞧好陛下的病，便求陛下赐我这个名号，我便是光耀师门的人了。”

        沈灼轻笑出声：“你想的美。”

        马车平稳驶过宣武门，承德门，在太清门前徐徐停下，有内臣迎上车间，对着马车里头躬身作揖：“小人给三殿下请安。陛下如今正在天禄阁等着殿下，还请殿下移步。”

        天禄阁乃是皇帝御书房，如今时辰尚早，想来是刚同诸大臣们议完事，皇帝倒很是勤勉。

        沈灼探身撩开帷裳，笑意盈然，两人相视间，掩进千言万语：“有劳中贵人。”

        苏锦衣随着沈灼下了马车，苍穹浩瀚下，是绵延起伏的宫銮，殿宇沉沉，和煦的晨光铺满宽阔的石板路，一眼是望不到头的赤瓦飞甍，金赤青紫诸色相映生辉，入眼便是漫漫宫墙，宝殿威仪，天家气度，尽敛在这片流光溢彩的华贵之中。

        天边飞过成排的鸟群，远处不时小步趋过结伴而行的宫女内官，他们一身宫装，鬓间偶然点缀珠花，游走在雕栏画栋之间，屋檐之上，龙凤交缠，鸟兽鱼虫栩栩如生，花纹细密而繁复，委实是宫中才有的风景。

        李中贵人在前引路，沈灼垂眸看着还在环顾四下的苏锦衣，挑眉轻笑一声，抬步便走，撂下一句：“若是被人当成哪宫宫女犯了忌丢到掖庭去做苦役，可没人管你。”

        苏锦衣心里头默默咽下这口气，一溜烟跟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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